有不可及者。又曰:“此地颇清净,顶礼莲花座下,斋鱼粥鼓,亦并不思他行也。”余笑颔之。
时老妪捧茶果来供客,住持尼偕幼尼数辈来应酬。正拟一一问询,舟人以风急日暮促解维,乃偿茶资二饼金,偕余友作归计。喜贞力疾搴帘出,且殷殷订后会焉。
盛泽净明庵小金
小金,梨里人,父母早亡故,家贫无所赖,幼育里中之西庵为尼焉。梨里属吴江县治,风俗淫靡,诸尼庵多污点。会有奸拐事,里绅诉诸官,县令驱捕亟,小金由某绅家女佣引至盛泽镇,寄住镇北之净明庵。净明房舍十数椽,不甚修葺,顾地境僻静,门前流不一泓,市声不到。庭中杂植花木,四时不断生香。西偏有楼数楹,小金所居颇轩敞,推窗远望,翛然出尘,以故小金安居之。
初,净明庵既在市杪,住持尼又不善供应,诸檀越几皆裹足。自小金至,香火之盛,胜于畴昔者几十倍。盖小金媚容修鬋,风趣天然,言语之妙,尤能得人意也。乡镇俗例,凡人家新丧,必延女尼唪经礼忏,且卜夜而不卜昼,通宵达旦,事苦而酬微。住持尼以小金荏弱故,且因小金而香金伙,乃不使小金应经忏约。小金得以优游自在,斋鱼粥鼓之外,时从事于针黹,一寸之缣,人争购之,偿其值者且数金。
余由太原公子先容,得有数面之缘,见其举止娴雅,初无一点俗尘。房中陈设清洁,补壁书画极精。小金指一联问余曰:“此联佳否?”余视之,则为“肯为宝钗离净土,好从月镜证良因”二语,盖小金小字宝月也。余笑颔之,曰:“佳”。小金两颊微赪,俯首无语。询之,则曰:“王某谑人太甚,重违其意,特未之弃耳。”乃知即为太原公子所题赠者。余笑曰:“凡事只要重违其意,其庶几也。”小金解余言中之意,颇露娇嗔之色。时正暮春天气,窗外垂柳二三,燕语莺啼,大好风景。余偶诵王少伯《闺怨》一绝,尚未及“陌头杨柳”句,小金遽曰:“谁为少妇,其拟不于伦否?”余与太原公子皆笑不止。小金诚可人哉!
后余馆食吴中,与小金不见者数年。去岁闻太原公子来吴中僦屋居,偶过其斋,见小金在。吴下寓庐,盖金屋焉。
盛泽净明庵天锦
天锦,盛泽镇净明庵尼也。余见时,在光绪二十三四年间,天锦年已三十馀矣。顾其体态苗条,丰姿绰约,一头留海发,尚未度尽。其光黰黑而可鉴。略不谛审,几以为二十以内人。性好清洁,元裳缟衣,一尘不染。又复精通内典,大家闺阁多有喜听其讲经者。
余友陇西生所居,与净明庵仅一水隔。生中年丧偶,抑郁无聊赖,招提红板,数武可通,积日既久,过从遂密。生以不得于父母,甚至不容于其家,遂以禅房为下榻所,几欲终老柔乡矣。究以人之多言,彼此皆关名誉,生故设一药肆于市上,乃借悬壶名,独迁居肆之中。生偶撄疾,天锦必日数至。洎生病笃,肆中无佣人。天锦侍奉汤药,衣不解带者数阅月。生死,天锦啜泣生之侧,焚衣叠镪,如家人然。生父母至,义天锦之所为,反感悔平日之不以子为子,遂亦并不加斥。生丧举而天锦归,天锦病,天锦死。呜呼!天锦殆有情人欤。余闻人言,天锦三十岁以前,颇以清修为职分。长齐绣佛,了无尘心,真所谓五大皆空,四蕴非有者。净明故多俊尼,摽梅迨吉,皆不免于怀春。天锦独心非之,晨钟暮鼓,静掩禅关,盖已心如古并矣。顾何以一遇生而不自禁,竟大反其初衷,情网所缠,至于身殉,其真晚节之不终哉!或亦前缘之未了也。
天锦之死,距生死不十日。有人作一联以为挽曰:“尘世茫茫,苦海慈航能渡否?板桥寂寂,春风流水究云何?”用意颇觉含蓄不尽。夫朋友之墓,宿草不哭,余虽与生交最深,而生之死已十有馀年矣。独不解天锦之一生贞白,忽为生破其戒,复为生殉厥身。偶一追忆,耿耿不忘,质之我佛如来,后果前因,不知当作何说也。
梵门绮语录(二)
苏州染香庵松月
佛门子弟尘心未净,不耐禅房寂寞,而还俗嫁人者,往往而有。然皆姻缘草草,有类私奔,未有百两相迎,六礼咸备,委禽纳币,而结正式之婚者。况乎其为阀阅之家,诗书之子,御轮亲迎,歌“宜家宜室”之诗也。如光绪辛丑、壬寅间,苏城染香庵之松月,与齐门程秀才之成婚,可作乘龙佳话矣。
松月十七八岁时,丰容盛鬋,姿色在中人以上,而摽梅迨吉,有女怀春,禅榻凄凉,不无身世飘零之感。然其住持尼清规确守,斋鱼粥鼓,与松月同卧起,竟寸步不相离。庵中除一老妪司炊爨启闭外,此外别无他人。庵规严肃,五尺之童不入门。松月虽春心浅逗,顾频年禁锢,心不死而自死,无如之何也。
某宦妇者,已字,未嫁而夫死,过门成服,抱木为婚,之死靡佗,守贞终老。营一家庵于城西,带发修行,暮鼓晨钟,俨然方外。与染香尼相友善,时时往还,经卷流连,颇称莫逆。妇每至庵,见松月年华渐长,端庄流丽,体态苗条,饶有大家风范,爱之而复怜之。屡欲为尼说法,俾松月及时还俗,不致沦没终身,将来女貌郎才,可达有情眷属之目的。然知尼故性情刚愎,非可以情格而理喻者,若用强迫手段,又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