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其勤俭,不知其贤孝也。乃阅数年之久,而其贤孝之实迹,以自晦而愈明。觉无事不入人心脾。矧余沉疴委顿十余年,需人娱侍。得此贤孝之媛,而复失之。每一忆及,不知涕之何从也。因制泪和墨,作为此文,俾后之览者,知其概焉。姬生于嘉庆八年癸亥七月十四日,卒于道光四年甲申七月初四日。生年二十有二。其卒也,夫子为诔,裴之为《香畹楼忆语》,大妇端,管姬筠,余大女华娵,次女丽娵皆有诗。 论曰:古称姬妾之贤者,若茜桃、朝云,皆以得侍文人,获留姓氏。柔嘉之则,传者勿详。姬家金陵,六朝旧都,碧玉桃叶,艳迹在焉。而姬之柔嘉,远过茜桃、朝云。揆之载藉,殆络秀之流亚,而惜其不永年也。悲夫!
道光四年岁次甲申七月中,钱唐龚玉晨羽卿撰。
香畹楼忆语
丁丑冬朔,家大人自崇疆受代归,筹海积劳,抱恙甚剧。太夫人扶病侍病,自冬徂春,衣不解带,参术无灵,群医束手。余时新病甫起,乃泣祷于白莲桥华元化先生祠,愿减己算,以益亲年。闺人允庄复于慈云大士前,誓愿长斋绣佛,并偕余日持《观音经》若干卷,奉行众善。乃荷元化先生赐方四十九剂,服之病始次第愈。自此夫妇异处者,四年。允庄方选明诗,复得不寐之疾。左镫右茗,夜手一编,每至晨鸡喔喔,犹未就枕。自虑心耗体孱,不克仰事俯育。常致书其姨母高阳太君,嫂氏中山夫人,为余访置簉室,余坚却之。嗣知吴中湘雨伫云兰语楼诸姬,皆有愿为夫子妾之意,历请堂上为余纳之,余固以为不可。盖大人乞禄养亲,怀冰服政,十年之久,未得真除。相依为命者千余指,待以举火者数十家。重亲在堂,年逾七秩。恒有世途荆棘,宦海波澜之感。余四蹋槐花,辄成康了。方思投笔,以替仔肩。满堂兮美人,独与余兮目成。射工伺余,固不欲冒此不韪。且绿珠碧玉,徒侈艳情。温清定省,孰能奉吾老母者?采兰树蘐,此事固未容草草也。
金陵有停云主人者,红妆之季布也。珍其弱息,不异掌珠,谬采虚声,愿言倚玉。申丈白甫,暨晴梁太史,为宣芳愫,余复赋诗谢之曰:
肯向天涯托掌珠,含光佳侠意何如。
桃花扇底人如玉,珍重侯生一纸书。
新柳雏莺最可怜,怕成薄幸杜樊川。
重来纵践看花约,抛掷春光已十年。
生平知已属明妆,争讶吴儿木石肠。
孤负画兰年十五,又传消息到王昌。
催我空江打桨迎,误人从古是浮名。
当筵一唱琴河曲,不解梅村负玉京。
白门杨柳暗栖鸦,别梦何尝到谢家。
惆怅郁金堂外路,西风吹冷白莲花。
此诗流传,为紫姬见之,激扬赞叹,絮果兰因,于兹始茁矣。
孟陬下浣,将游淮左,道出秣陵,初见紫姬于纫秋水榭。时停云娇女幼香,将有所适,仲澜骑尉,招与偕来。余与紫姬相见之次,画烛流辉,玉梅交映,四目融视,不发一言。仲澜回顾幼香,笑述《董青莲传》中语曰:“主宾双玉有光,所谓月流堂户者非耶。”余量不胜蕉,姬偕坐碧梧庭院,饮以佳茗,絮絮述余家事甚悉。余讶诘之,低鬟微笑曰:“识之久矣,前读君寄幼香之作,缠绵悱恻,如不胜情。今将远嫁,此君误之也,宜赋诗以志君过。”时幼香甫歌《牡丹亭》“寻梦”一出,姬独含毫蘸墨,拂楮授余,余亦怦然心动,振管疾书曰:
休问冰华旧镜台,碧云日暮一徘徊。
锦书白下传芳讯,翠袖朱家解爱才。
春水已催人早别,桃花空怨我迟来。
闲翻张泌《妆楼记》,孤负莺期第几回?
却月横云画未成,低鬟扰鬓见分明。
枇杷门巷飘镫箔,杨柳帘栊送笛声。
照水花繁禁着眼,临风絮弱怕关情。
如何墨会灵箫侣,却遭匆匆唱渭城。
如花美眷水流年,拍到红牙共黯然。
不奈闲情酬浅盏,重烦纤手语香弦。
堕怀明月三生梦,入画春风半面缘。
消受珠栊还小坐,秋潮漫寄鲤鱼笺。
一翦孤芳艳楚云,初从香国拜湘君。
侍儿解捧红丝研,年少休歌白练裙。
桃叶微波王大令,杏花疏雨杜司勋。
关心明镜团栾约,不信扬州月二分。
姬读至末章,慨然曰:“夙闻君家重亲之慈,夫人之贤,君辄有否无可?人或疑为薄幸,此皆非能知君者。堂上闺中,终年抱恙,窥君郑重之意,欲得人以奉慈闱耳。”因即饯余诗曰:
烟柳空江拂画桡,石城潮接广陵潮。
几生修到人如玉,同听箫声廿四桥。
月落乌啼,霜浓马滑。摇鞭径去,黯然魂销。
湖阴独游,新绿如梦。辍茗看花,殊有春风人面之感。忽从申丈处,得姬芳讯,倚阑循诵,纪之以诗曰:
二月春情水不如,玉人消息托双鱼。
眼中翠嶂三生石,袖底金陵一纸书。
寄向江船回棹后,写从妆阁上镫初。
樱桃花澹宵寒浅,莫遣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