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。
夫恶欲之大端,贤愚所共有,而游子殉高位于生前,志士思垂名于身后,受生之分,唯此而已。夫盖世之业,名莫大焉;震主之势,位莫盛焉;率意无违,欲莫顺焉。借使伊人颇览天道,知尽不可益,盈难久持,超然自引,高揖而退;则巍巍之盛,仰邈前贤,洋洋之风,俯冠来籍。而大欲不乏于身,至乐无愆乎旧,节弥效而德弥广,身愈逸而名愈劭。此之不为,彼之必昧,然后河海之迹,堙为穷流;一篑之衅,积成山岳;名编凶顽之条,身厌茶毒之痛,岂不谬哉!故聊赋焉,庶使百世少有寤云。
石季伦思归引序余少有大志,夸迈流俗。弱冠登朝,历位二十五年,五十以事去官。晚节更乐放逸,笃好林薮,遂肥遁于河阳别业。其制宅也;却阻长堤,前临清渠,百木几于万株,流水周于舍下,有观阁池沼,多养鱼鸟。家素习技,颇有秦赵之声。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,入则有琴书之娱。又好服食咽气,志在不朽,傲然有凌云之操。欻复见牵羁,婆娑于九列,困于人间烦黩,常思归而永叹!寻览乐篇,有《思归引》,傥古人之情有同于今,故制此曲。此曲有弦无歌,今为作歌辞,以述余怀。
恨时无知音者,令造新声而播于丝竹也。
郭景纯山海经序世之览《山海经》者,皆以其闳诞迂夸,多奇怪俶傥之言,莫不疑焉。尝试论之曰:庄生有云:“人之所知,莫若其所不知。”吾于《山海经》见之矣。
夫以宇宙之寥廓,群生之纷纭,阴阳之煦蒸,万殊之区分,精气浑淆,自相濆薄,游魂灵怪,触象而构,流形于山川,丽状于木石者,恶可胜言乎。然则总其所以乖,鼓之于一响,成其所以变,混之于一象。世之所谓异,未知其所以异;世之所谓不异,未知其所以不异。何者?物不自异,待我而后异,异果在我,非物异也。故胡人见布而疑黂,越人见罽而骇毳。
夫玩所习见而奇所希闻,此人情之常蔽也。今略举可以明之者:阳火出于冰水,阴鼠生于炎山。而俗之论者,莫之或怪。及谈《山海经》所载而咸怪之,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。不怪所可怪,则几于无怪矣;怪所不可怪,则未始有可怪也。夫能然所不可,不可所不可,然则理无不然矣。案汲郡《竹书》及《穆天子传》:穆王西征,见西王母,执璧帛之好,献锦组之属。穆王享王母于瑶池之上,赋诗往来,辞义可观。遂袭昆仑之丘,游轩辕之宫,眺钟山之岭,玩帝者之宝。
勒石王母之山,纪迹玄圃之上。乃取其嘉木艳草,奇鸟怪兽,玉石珍瑰之器,金膏烛银之宝,归而殖养之于中国。穆王驾八骏之乘,右服盗骊,左骖騄耳,造父为御,奔戎为右,万里长骛以周历四荒,名山大川,靡不登济。东升大人之堂,西燕王母之庐,南轹鼋鼍之梁,北蹑积羽之衢,穷欢极娱,然后旋归。案《史记》说穆王得盗骊、騄耳、骅骝之骥,使造父御之以西巡守,见西王母,乐而忘返,亦与竹书同。《左传》曰:穆王欲肆其心,使天下皆有车辙马迹焉。《竹书》所载,则是其事也。
而谯周之徒,足为通识瑰儒,而雅不平此,验之史考以著其妄。司马迁叙《大宛传》,亦云:
“自张骞使大夏之后,穷河源。恶睹所谓昆仑者乎?至《禹本纪》、《山海经》所有怪物,余不敢言也。”不亦悲乎!若《竹书》不潜出于千载,以作征于今日者,则《山海》之言,其几乎废矣。
若乃东方生晓毕方之名,刘子政辨盗械之尸,王颀访两面之客,海民获长臂之衣,精验潜效,绝代悬符。於戏!群惑者亦可以少寤乎。
是故圣王原化以极变,象物以应怪,鉴无滞赜,曲尽幽情,神焉廋哉!神焉廋哉!盖此书跨世七代,历载三千,虽暂显于汉,而寻亦寝废。其山川名号所在,多有舛谬,与今不同,师训莫传,遂将湮灭,道之所存,俗之所丧,悲夫!余有惧焉。故为之创传,疏其壅阂,辟其茀芜,领其玄致,标其洞涉,庶几令逸文不坠于世,奇言不绝于今,夏后之迹,靡刊于将来,八荒之事,有闻于后裔,不亦可乎。
夫翳薈之翔,叵以论垂天之陵;蹄涔之游,无以知绛虬之腾;钧天之庭,岂伶人之所蹑;无航之津,岂苍兕之所涉。非天下之至通,难与言《山海》之义矣。呜呼!达观博物之客,其鉴之哉。
王逸少兰亭集序永和九年,岁在癸丑,暮春之初,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,修禊事也。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、峻岭、茂林、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;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是日也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。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,足以极视听之娱,信可乐也。
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,或取诸怀抱,晤言一室之内;或因寄所托,放浪形骸之外。虽趣舍万殊,静躁不同;当其欣于所遇,暂得于己,快然自足,曾不知老之将至。及其所之既倦,情随事迁,感慨系之矣。向之所欣,俯仰之间,以为陈迹。犹不能不以之兴怀;况修短随化,终期于尽。
古人云:“死生亦大矣。”岂不痛哉!每览昔人兴感之由,若合一契,未尝不临文嗟悼,不能喻之于怀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,齐彭殇为妄作。后之视今,亦犹今之视昔,悲夫!故列叙时人,录其所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