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长长矮矮,一个人一个白瓢帽,一个人一身麻衣,一个人腰里一条草索,一个人脚下一双草结的履鞋,大家打伙儿抬着佛爷爷面前的一张供桌,就是佛爷爷座前的花瓶,就是佛爷爷座前的香炉,迎接圣旨。天师大怒,骂说道:“你这和尚家,这等意大,你们终不然不服朝廷管罢。”众和尚说道:“怎么说个不服管的话?”天师道:“既是服管,你寺里还有一个为首的僧人叫做个金碧峰,怎么不来迎接?你们这些众和尚,怎么敢这等披麻带孝出来?”众僧说道:“钦差老爷息怒,实不相瞒,金碧峰是我们的师祖师父,我们是他的徒子徒孙。”天师道:“他怎么不来迎接圣旨?”众僧说道:“他前日来到南京,和钦差老爷赌胜,受了老爷许多的气,回来本寺,转想转恼,不期昨日三更时分,归了西天。”天师道:“你看他这等的胡说!他是个万年不能毁坏之身,怎么会死?”众僧说道:“钦差老爷不信,现今停柩在方丈里面。”天师心上却有几分不信,拽起步来,望方丈里面竟走。
走进方丈门来,果真的一口棺材,棺材盖上钉了四个子孙钉,棺材头上搭了一幅孝幔,棺材面前烧了一炉香,点了两枝蜡烛,供献了一碗斋饭。天师见之,大笑了一声,说道:“金碧峰不知坐在那里,把这个假棺材反来埋我哩!”众僧道:“棺材怎么敢有假的?”天师道:“既不是假的,待我打开来看着。”说声:“打开来看着。”吓得那些僧人面面相觑。天师心下越加狐疑,叫声:“着刀斧过来。”连叫了两三声。众僧人没奈何,只得拿刀的奉承刀,拿斧子的奉承斧子。天师叫声:“开棺!”没有哪个和尚敢开。天师叫着这一个开,这一个说道:“我是个徒弟,敢开师父的棺材?”叫着那一个开,那一个说道:“我是个徒孙,敢开师公的棺材?”天师看见你也不开,我也不开,心里全是疑惑,自家伸出手来,举起个斧子。好个天师,两三斧子,把个棺材劈开来了。开了看时,佛家有些妙用,端的是个金碧峰,条条直直,睡在里面。天师道:“敢是活的睡在里面谎我们?”伸只手到里面去摸一摸,只见金碧峰两只眼闭得紧如铁,浑身上冷得冷如雪,果真是个死的。天师心上又生一计,说道:“怕他敢是个闭气法?我若是被他笼络了,不但辜负了数千里而来,且又便饶了他耍着寡嘴。我不如索性加上他一个楔,免得个他日噬脐,悔之无及!”
只见众和尚说道:“钦差老爷,你眼见的是实了,俺们师父果真是个死尸么?”天师面上铺堆着那一片假慈悲来,说道:“我初见之时,只说是个假死,哪晓得真个是他死了。他今停柩在家不当稳便,我和你埋了他罢。”众和尚说道:“怎么要钦差老爷埋我们的师父哩?”天师道:“你们众人有所不知,你师父在南京与我赌胜之时,蒙他饶了我的性命,我却无以报他活命之恩,是我就在法坛之下大拜了他四拜,拜你老爷为师。今日你们的老爷归天,我该有一百日缌麻之服。我有服的师弟,肯教他暴露尸骸,死而不葬?故此你们也趁我在这里,大家安埋了他,岂不为美!”天师是个钦差,他说的话哪个敢执拗?只得是奉承他二八分。众和尚说道:“但凭钦差老爷。”内中有个不开口的,各人有各人的忖度。天师道:“你这个禅寺,可有一所祖陇么?”众和尚道:“有一所祖陇。”天师道:“在哪里?”众和尚道:“就近在山门左侧百步之内。”天师道:“傍祖安葬,这也是个人情之常。”众和尚道:“但凭钦差老爷就是。”天师道:“我与你三五个知事的,先到祖陇上定个向,点个穴,诛个茅,破个土,筑个坑,砌个圹。你众人在寺里,照依每常旧例出殡而来。”天师领了几个和尚,先到祖坟上去了。其余的这些和尚,在寺里敢违背了天师的号令?只得抬出柩来,哭了几声师父,动了几下响器,列了几对幢幡,张了一双宝盖上来。
却说天师到了那祖坟上,亲自点了一个穴,直点在祖坟后高冈之上。众和尚道:“恐怕忒上了些,于天罡有损。”天师道:“碧峰老爷他不比甚么凡僧,埋得高,才照得西天近。”及至筑坑砌圹,天师站着面前,吩咐工人方圆广阔止用三尺,直深却用一丈。众和尚道:“钦差老爷,这个坑却筑得有些不尴尬。”天师道:“你们有所不知,碧峰老爷是个圣僧,葬埋之法自与凡僧不同。”及至紖棺入土,天师又揭开棺材来,看了长老的尸首,他便亲手紖着,把个棺材头先下,棺材脚向上,倒竖着在那坑里。众和尚道:“钦差老爷,这却不是个倒埋了?”天师道:“你们都是些俗人之见,有所不知。把他的两脚朝天,却不是踏着云,蹑着雾,轮动就是天堂?若是两脚朝地,起步就蹉了地狱。我这个都是葬埋圣僧之法,载在典籍,你们莫嫌知事少,只欠读书多。”众和尚也只有家主僧心里好笑,其余的心里吃恼。好笑的心上解悟,说道:“天师空费了这一段心机。”吃恼的不曾解悟,说道:“天师不该这等样儿待我师父。”怎么家主僧心上解悟?原来碧峰长老预先晓得天师到来,预先晓得天师来时有个不良之意,故此叫过家主僧来,附耳低声,教他见了天师,只说是师父死了;又晓得天师不肯准信,教他到山门之外邻居家里,借了一口寿材,停柩在于方丈之内;又晓得天师一定要开棺验尸,又教他把师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