征便吩咐在枫关外泊了船,备起两席盛洒,到得晚间,请过欧阳健与段学夫一舟坐下,又叫人把干白虹、陈与权也去了刑具,请过船来。干、陈两人见说校尉相请,不知是甚缘故,且又除下锁竏,换上衣巾,心里愈加疑惑,只得随着使者,战兢兢走过船来。夏杞征连忙拱进舱里,逊他入坐。
干白虹与陈与权鞠躬至地道:“某等草莽贱夫,罪犯上案,方将待死之不暇,何敢当此荣遇!”夏杞征道:“欧阳先生与段老先生向有同朝之谊,干、陈二君,亦既属在斯文,因彼处耳之地,未曾尽个情儿,今晚特设一酌,为两位老先生与二兄解闷。但恐客次不恭,有慢贤者,还祈台谅!”
欧阳健与段学夫恭谢道:“弟辈天末罪臣,远劳大人台旌跋涉,正愧不能少伸芹献,怎敢反当大人厚款!”干白虹、陈与权也再三叩谢。夏杞征道:“今宵小酌,原不足以款待诸君,因有要言相订,故不揣简亵,特屈过我一商耳。”欧阳健忙问道:“不知大人有何台教,可即赐闻之否?”夏杞征道:“且请开怀一觞,容当奉悉。”便邀四人入席,逊欧阳健与段学夫坐了客位,自己与干白虹、陈与权昭穆相陪。
夏杞征殷懃曲劝,酒过数巡,才走出位来,屏退从者,悄悄向欧阳健、段学夫与干、陈两人说道:“小弟有句机密话儿,特欲为诸君保命此事,诚恐临期不便交接,故先相订一言。今大理寺堂官夏时,乃是家兄,与二位先生实系同年。家兄因知欧阳先生素性耿介,必系仇人暗害,故令小弟预先相约。此案定属家兄审理,家兄忝在年谊,岂肯倒长奸人之智,使诸君受害不成?但庭鞠之下,此事再认不得。若一认时,便没法挽回了。”
欧阳健道:“弟辈若蒙令兄救援,感不可言。但此事已有形迹,且事涉钦案,难道不认,就能了结?”夏杞征道:“纵不了结,也做个疑案,便可设法相救了。”段学夫道:“说是这等说,只恐不认时,刑部与都察院就要动起刑来,却怎生区处?”夏杞征道:“欧阳先生与段老先生原系命官,初次取供,未曾奉旨,自不敢用刑。只干、陈二兄恐不能免。临期若能禁架,不但自己身家保全,并不坏了两位老先生的名节,未知二兄力量如何?”
干白虹连忙答道:“晚生到法司案下,情愿受刑,决不敢辜负恩德。但陈舍亲书生懦弱,万一受刑不过,一时供出真情,如何是好?”夏杞征道:“既如此,小弟与家兄商酌,另生个法儿干全罢了。只有一件,倘若部里要磨勘起来,陈兄文才可出敏妙么?”陈与权道:“晚生虽然寡陋,也还做得几篇。因恐未能稳进,所以更谋荐引,实非不知文也。”欧阳健也说道:“陈生文字原佳,就不借段兄之力,亦可首拔,若言磨勘,委系真才,全仗令兄照拂。”夏杞证道:“既如此,诸君且请放心,自然没有大害。”因复逊四人入席,列座呼卢,开怀畅饮。直到参横斗柄,月下松梢,方始酩酊而散。
次日清早便叫开船。到扬州起旱,雇下骡马,竟从陆路进京。将近京师,夏杞征便叫干白虹并陈与权依旧上了刑具,欧阳健与段学夫也换了青衣小帽,连夜解赴法司,点名过了,押入天牢。次日会同三司审讯。只因这一审,有分教:
险处破财,祸中得福。
未知夏杞征言语是假是假是真?次日三曹谳鞫,是凶是吉?毕竟欧阳健与段学夫,可能保得前程?干白虹暨陈与权果否免得罪案?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六回 三司设计救危难豪杰遭刑 万金荐友入风云奸雄得路
词曰:友谊重金兰,艰危处不避摧残。千金浪掷如灰士,成均之迩,秋闱之便,毕竟相干。兴至酒怀宽,消磨尽世味炎寒。平生气谊雄谭里,十分破费,十分劳顿,他却心安。
右调《青杏儿》
夏杞征将四人提到京中,隔夜先与哥子说知详细,次日,夏时会同刑部、都察院,提齐欧阳健一干官犯,当堂审讯。先唤欧阳健上去,问道:“你在粤东做个督学,职掌一代文衡,便该提拔孤寒,肃清士习,为何擅听夤缘,概从请托,致被科臣参劾,尚有何说?”欧阳健道:“犯官自到岭南,实以冰櫱自矢,甄拨无非英俊,遴选悉系真儒,绝无贿赂可通,岂容滥竽而入。陈生委系真才,并非夤进,望各位大人面试优劣,真伪立辨,至于科垣纠劾,实据阴渎首呈。但阴渎昔为科场关节,曾被犯官参处,今怀挟私恨,捏造议单,曲意诬陷。幸各大人犀照高悬,冤情洞见,乞赐超豁。”
夏时便叫他下去,再唤段学夫上来,问道:“你也做过官儿,居乡便该谨恪,却怎不守法度,兜揽说情,招摇生事,这怎么说?”段学夫道:“犯官曾读诗书,岂有不爱名节,自蹈国宪?且放处数年,兢兢自守,虽未能洋及桑梓,幸不曾足厕公门,至于文宗试士,并无子弟与考,夤缘之事,犯官实坐不知。各位大人泰镜高悬,岂敢一词讳饰!只求电察,便见真情。”
刑部便拍案怒道:“贿通关节,现有合同私议,此系旁人告发。台谏纠参,证据昭然,何得尚尔巧辩!”便将那议单掷下案来,与段学夫识认。段学夫道:“此议并非犯官所写,委系阴渎与欧阳健夙恨未消,妄牵枝节,殃及池鱼。其私议一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