释。戚宗孝因感激干白虹的恩义,不愿释放,苦苦要与他替死。太守道:“此案既得真犯,干白虹之死,情真罪当,你屈受多刑,终属冤陷,自当昭雪。为何转欲代死,把性命做儿戏么?”戚宗孝道:“当初干白虹因欲救小的夫妇,是以蹈险不惜,小的实受大恩,令使救人者反遭刑戮,得恩者逍遥坐视,于心何忍?小的情愿生则俱生,死则俱死,不敢自全性命。”知府道:“胡说!这事现奉上司批行,业已报部,岂可再有更改!手下的与他去了刑具,押出去讨保。”
戚宗孝那里肯去,乃大哭道:“当日蒙他活命之恩,他岂是有心害我?不意恩人反致杀身,我却偷生于世。人而无义,禽兽不如,要这残生何用?我不如先死,抵了恩人之罪,也尽我一点感戴之心。“说罢,就望丹墀下石栏之上一触而死。
知府大惊,忙叫皂隶看守尸骸,飞即上马,面报抚按。抚按无不称奇,连忙具本上奏。朝廷以两人皆属义举,将干白虹免死,准徒五年,发山东冲要驿递摆站。抚按行到南雄,知府奉了宪批,即唤干白虹到案,就点两名解役,当堂发与三十两路费,即日押解起身。干白虹向解役说道:“二位虽奉官差,累你远行吃苦,我心不安。可同到舍下,一则别别妻子,二则带些路费,不知可使得么?”解役听说要带路费,与己定有沾益,欣然便同他回去。
干白虹到了家中,与妻子说知缘由,金丽容才知为陈与权报仇,杀死刘天相之事,弄出这段祸来,真个哭死方苏,连十多岁的一个儿子也牵住父亲的衣服,哀哀痛哭,见者无不心惨。干白虹向妻子、孩儿说道:“你们都不消悲切,我五年役满,就可回家。但好好为我保守家门,不消挂念。只收拾些盘缠,与我带去。其余钱财田产,都是你家之物,不须留以待我。”
吩咐毕了,便欲出门,虽然豪杰心肠,也免不得暗暗洒了几点眼泪。随又到陈与权处作别,不想陈与权见干白虹披枷带杻,做了囚徒,恐怕羞辱了举人体面,吩咐家人,只说进城去了,竟拒而不纳。干白虹是真率人,便信为实,只得怏怏出门。金丽容连忙收拾一二百金,与丈夫做路头使费。干白虹接了,吩咐他好教儿子成人,不可容他嬉荡。金丽容道:“你此去好生保重,役满即便图归,免得使人悬望。”解役连催上路,不得已,就同起程而去。金丽容与儿子干浚郊都哭倒在地。正是:
情真休叹别离轻,薄命难填孽海平。
漫向春风鼓琴瑟,凄凉应作断肠声。
却说陈与权原是个狼子野心,当初虽是刘天相负他,他也未必不是负心之辈。生平为人轻薄,心腹奸险,得恩不感,知义不为,一昧狼贪,千般兔狡。干白虹从风雪中救他性命,已是莫大之恩,况又供养在家,轻裘肥马,驱婢呼奴。且聘妇成家,不惜厚币;夤缘进学,几至丧身。力任艰危,身当刑险,复为他授例以就功名,更欲他发科以解耻笑。故挥金万两,直倾囊橐,且往回万里,不惮星霜。若在知轻识重之人,便该终身顶祝,全家感恩,待之如天地父母,亦不为过。可怪陈与权,随他千恩万德,过眼即忘,非惟不知感戴,见干白虹尚有田产囊蓄,还心心念念,欣羡不已,时时刻刻,觊觎无休。早想罟吞入己,方才满欲。况兼乔氏又是贪得无厌、助夫为虐的人。
他两个人初见干白虹去与戚宗孝顶罪,却不思这事是为他报仇而起,反幸他此番必死,儿子又小,正遂他吞占之机。及至免死配徒,全没有一些不安的念头,只道此去谅无归家之日。才等他起解之后,便叫人悄然吩咐干家佃户,不许还租;其余房产债目,也吩咐不许纳利。这些小民,见庇他赖债,谁不乐从?到秋成之后,丽容遣人收租刮帐,果然响应,真个颗粒不还,厘毫无入。
丽容着了急,忙向陈与权商量,要他出力告追。陈与权正中机谋,便道:“我向蒙干兄厚惠,未曾报答。今大嫂见托,敢不尽心!但恐穷佃小民,势孤力蹙,一经官府,必致脱逃,纵有不走的,那所坑之物,也向衙门费散,那里还有余财把来完纳!岂不徒招怨尤,究无裨益。”丽容道:“依陈爷说来,告既不可,今将何法处他?”陈与仅道:“依我愚见,大嫂竟将田房账目托付与我,在各佃面前,只说田产已属陈举人管业,这些小民,自然不敢拖欠,待我叫家人各处催讨下来,一一交还大嫂,不知可相托否?”丽容道:“既蒙垂荫,岂有不相托之理。只是动劳陈爷费力,似为不当。”陈与权道:“忝在通家,大嫂之事即我家之事,怎说这活!”
丽容只道果然好意,忙将一应租簿,各色帐目,尽归陈与权之手。陈与权既握了把柄,便谕管事家人,将田产另立户名,房屋换写租契,尽为陈氏之产。原来陈与权一向虽蒙干白虹扶持,不过为他买功名,养妻室,手中原没甚家私,故骄奢之状,未形于外。今骗了干家许多田产到手,居然自谓富贵,就嫌住居窄狭,欲要廓充体面。因见金丽容所居后段房屋,尚有三四进高大厅房,便想道:“这些房屋,若并在我一家,岂不冠冕!倘中了进士,难道也与人家同住?”从此起了这条念头,终日与妻子筹思画算,想要谋占他的。
一日,乔氏在枕头边教导他一个法儿,陈与权大喜,就备了些茶饭,叫丫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