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老叟吩咐内眷且避。老叟答道:“只因妖怪吵闹,我家内眷都避去别屋,此屋哪里有甚妇女。就是有妇女,我家闺训也严,定然不容她向人张狂乱语。”僧人便问老叟:“你家有何闺训?”老叟道:“我家妇女六岁便不要她出闺门,三尺童子便不容他入卧内。亲戚等闲要见一个内眷,也不能够。况你僧道见了她,还要说各分内外的话。”僧人道:“我见人家男女混杂,不但见面说话,还有坐谈说家常,亲手接物事的。”老叟道:“此皆是小家子,没礼体的坏了门风。老拙家从来有训,无此样事。”道士也问道:“妇女家要闺训,这闺训难道是老叟教训?你这一个老人家也苦恼,四个儿子既要你教训他各习本业,妇女们又要你闺训他。”老叟笑道:“师父,你出家人只晓得教徒弟。比如一个人家生了一个孩子,算命犯华盖星辰,说孤难养,弃了父母,送与你门中,或为僧,或为道,做个徒弟。可怜孩子无知,他不是那壮年知人事,好道的,为生死出家,苦行投师访友。孩子家是父母舍送入庵观,只知把孩子做个出家僧道,交与师父。师父好的,教训他学经忏,接代山门;那不好的,把当一个童仆打骂,作贱使唤,总是异姓儿女,有甚疼热。还有一等,多招师弟师兄群居,没些道义,后来多有不成良善,为非作歹,还俗回家,只怕吃惯现成茶饭,做惯不本份心肠,就是还俗,也不成良善。师父,你知你门中教训徒弟,便知我们闺训,却在为母的从幼把女子不放她出闺中,教训她习女工,学妇道,只便是闺训。”僧人听了笑道:“比如出家做徒弟,也要把个孩子投个明师上等,为生死修真养性,见性明心,这是仙佛门中。不但你送子弟投门中,这等的师父他岂肯轻易收徒,必定要鉴察你心意根本,果有仙风道骨,方才收为弟子。次后一等良善僧道,为传代接香烟,收人家一个弟子,必须也要叫他学习本业,守份出家,若是纵他吃荤酒,坏教门,不能教训个好徒弟,反把人家孩子坏了。就是人家闺阃,多少母仪不良的,把女子学坏这母仪,也是脉脉传来。又在为丈夫的,齐家为本。。”僧人正与老叟讲论,只见第四子为商的屋中,又打出一块大石头来,说道:“什么好师歹师,父仪母仪,勤谨的自是勤谨,懒惰的自是懒惰。我丈夫是个为商的,经年在外,比不得三个伯伯,在家懒惰了,便荒废本业。为商的有处赚钱,有处折本,孤身飘泊,便花费些资本,懒惰些道路,却也有一日赚来补去。”道士听了,向老叟 道:“此明明是你四郎内眷之话。”老叟道:“四房媳妇久病在母家。此分明是怪,师父莫要信她,只与我除妖可也。”道士说:“师兄,此妖非你方便劝化得了的,须是剿灭了她。”乃伏剑复入屋内。只见那妇人见了面笑道:“你这豹子妖精,自不知妖,却要与人除怪。”道士看那妇人生得:
娇滴滴如花似玉,颤巍巍体态轻盈。妖娆一卖风情,任你老成本份,见了她,好似六月坚冰,也要化了歪心性。
道士见了,方才掣剑去斲,那妇卖弄着妖娆,说出豹子妖精,动了道士原来根脚,只把心一疑猜,割不净那爱色的魔障,却被那妇人手拿着一根绳子,套将过去。僧人见了忙叫:“师父,快把慧剑割断妖索。”道士左挥右掣,哪割得断,看看要变出豹的原身。僧人又叫道:“师兄何不定了心性,莫要疑猜。”道士方才明白,正过念头,割断了妇人套索,走将过来。那妇人却又把索子丢起来套僧人,僧人笑了一笑,忙变了个不坏法身,快利如刀,那套索荡着即断。妇人见套索无用,便喷出一口涎水,顷刻那水泼来,倒有些厉害,道士掣剑不能斲,僧人挥刀割不断。两个抵挡不住,往屋外飞走,乃对老叟说道:“这个妖怪难除。我两个要吞嚼了他也不难,只是又坏了我原来誓愿。如今只得复回庵中,请教了我拜礼的高僧再来,定要与老叟剿灭了这怪。”老叟不敢留,当下两个辞别老叟,老叟乃说道:“庵中既有高僧,我当同二位师父一往。”随出门往庵来。道士便往原来路走,老叟道:“二位如何不认路径。此条路到海潮庵,远且荒僻,若从西过了苦乐二村,直行大路,便是庵也。”僧人问道:“如何叫作苦乐村?”老叟道:“原前不知甚故,两村相离,不过十里。一边叫做乐村,居人稠密,都是些富贵之家,其快乐的却有许多等样。一边叫做苦村,居人却不甚多,都是些贫穷残疾之人,其苦楚却也多般,不知是风水所招,又不知是地方传来的恶俗。”道士听了说:“师父,我与你探听这个根因,若是能变转得个苦乐均匀,却也是个方便。”僧人道:“若是把苦村变了个乐村,可不更是个大方便!”原来之苦、乐二村,中分大路,却是往庵东西正道。中途有座小庙儿,有一个庙祝,侍奉香火。僧道与老叟走入庙来,庙祝接着,便问:“二位从何处来?要往何处去?”老叟便与两个答应。庙祝又问:“二位必会诵经设醮。”道士答道:“诵经乃我这师兄本等,设醮我却不会。”庙祝说:“不会设醮,想是会炼丹养砂。”道士说:“这都是旁门外道,我小道却不会。”庙祝笑道:“哪个出家道友不知烧炼乃修行的要务。”道士说:“知道烧炼,断乎不向人说;向人说的,断乎不知烧炼。就说会烧炼,向人说,便是骗哄人也。”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