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些钱财用用,故结为兄弟,竟做了刁直的羽翼。这日见刁直请他,遂约了同来,问道:“哥哥呼唤,不知有何事见教?”刁直道:“话是有两句,要与二位贤弟商议。且吃三杯再讲。”
须臾酒至,大家吃了半晌。屈仁又说道:“哥哥有甚话,不说明了,叫兄弟们吃得不快活。”刁直道:“不是别事,你做哥的断弦久了,再没个凑巧人儿中的我意。今见我甘姨娘家有个表妹,十分生得美丽。我屡屡去求,她只是不肯。一向碍着我表弟甘秀才在家,不便下手。今幸他出外去游学,家中止有姨娘与表妹在家。我前日用下一条巧计,拿了一对金凤钗儿,只说送与表妹插戴,甘姨娘抵死不受。我哄地拿进去看看,我便走了出来。又叫破地方,说是定亲,又送地方一两银子,请他们吃喜酒。地方都欢欢喜喜,认以为真。昨日我回来,又明公正气下请帖,请众亲眷邻舍来吃定亲喜酒。众亲戚吃了去,又都欢欢喜喜,信以为真。我过几日,竟择个吉日去娶亲。她要推辞,我就告她到县里。现有金凤钗在她家为证,又有地方亲邻,都是知道的证见,不怕她不承认。但忽想来,少了两个媒人。岂有定亲没有媒人之理?故请二位贤弟来,不知可肯为做哥的助助兴,做两个硬保山么?”二人听了,大笑将起来道:“我只道哥哥有甚赴汤蹈火的危险之事,用着两兄弟去出力,却原来是哥哥恭喜之事,挈带两小弟受花红吃喜酒,有甚么不快活,还要哥哥来央烦。”刁直道:“花红固然受,酒固然吃,倘甘家一时图赖起来到了官,却要烦二位贤弟为做哥的假事认做真事方妙。”屈仁道:“做媒人又不消领的敕印,今日哥哥既请我们,就是真了。哪些儿看出我们是假来?”骆寿道:“便到官也不妨。难道金凤钗儿是没有的?她若是不肯许嫁,为何受此聘礼?她若说是强放下的,强放不过一时,过后为何不寻找原媒送还?竟安安静静不做一声。莫说他甘秀才不在家,止两个寡母弱女,就是甘秀才来家,我们也讲的他过。”刁直听了满心欢喜道:“得二位如此出力,感激不尽。候做亲这日,每位折花红十两,断不敢少。”二人齐声道:“义气兄弟,哥哥怎么说起银子来?”刁直道:“这不是银子,是花红。”大家说得投机,放量而饮,直饮得泥坍壁倒,方才散去。正是:
奸狡性同奸狡合,小人机与小人投。
若非恶毒朋相助,安得倾亡祸到头。
刁直因得屈仁、骆寿二人肯做硬媒,胆一发大了。欲要竟告她赖婚,却无赖婚之迹。须先去娶一番,待她不肯上轿,然后告她赖婚,方有指实。算计定了,竟择一吉日,叫了鼓手乐人,灯笼火把喜轿,央屈仁、骆寿簪花披红,吃得醉醺醺去娶。
早有人报到甘家。田氏与梦娘商量,梦娘道:“可分付将大门紧闭,叫众家人并田上人,都齐立在门前,倘他说要娶亲,可叫甘福回他我家并无人嫁。但不容他进来,却不可倚众生事。”田氏听了,忙出来一一分付,打点端正等待。只等到午后,刁家的娶亲人才到。到了门前,看见立着百十余人,大门紧闭。屈仁、骆寿二媒人,只得上前问道:“今日乃大吉之期,刁宅到府上来娶亲,为何门都闭了,大是奇事。”甘福上前答应道:“我家相公久不在家,家中止有老主母在堂,并无人嫁。列位无缘无故,突然来娶,到不是奇事?”屈仁、骆寿道:“你家既无人嫁,就不该受刁家金钗凤之聘了。”甘福道:“金钗凤在哪里?谁人交与谁人?二人莫非做梦?”屈仁道:“是我两个媒人亲手交与你老主母的,怎生赖得。”甘福道:“你认得我老主母是怎生模样,是长是矮,是肥是瘦,还是前堂交的,还是后堂交的,还是袖里拿来的,还是盒子盛来的,还是单单钗子,还是别有礼物?你二位既做媒人,还是谁来请你,还是议过几番?那日送钗子来,还是留你吃酒,还是留你吃饭?却是哪个陪你,也须说个明白。这样无藉的光棍,可惜我相公不在家,若在家时,送到县里,打一遭板子,还要枷号哩。”屈仁与骆寿听了,气得暴跳如雷道:“我二人是刁相公家明公正气请来做媒的,怎是光棍?某月某日明明交付金钗到你家,说是刁家行聘,怎今日竟赖做没有?你莫指望你家那不识字的秀才希图悔赖,县里王太爷好不厉害。你今日在此乡僻山中,让你们恃蛮作野,只怕明日到了县堂上,那时再求我两个媒人替你周全,就费力了。”众家人听了一齐嚷起来道:“县堂上是少不得要到的,你且回去,将屁股添些铁铸铸来,到明日不知是哪个求哪个哩?今日且不打你,饶你去,少不得你的死在后头。”
屈、骆二人要动粗,料想打甘家不过,只得假发话收兵说道:“你们这些妨家长的大叔们,莫要但使蛮势,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,今日只得且回去。莫要灯笼火把、笙箫鼓乐来迎着不肯嫁,明日青衣小轿抬了,送上大门就没趣了。”遂喝令乐人、轿子道:“回去回去,明日再请你们来,便要加倍了。”又走到横黛村对众里保说道:“刁相公拜上列位,甘家已经受聘是列位所知,今日特特来娶,却悔赖不肯上轿。明日刁相公有词到县间,只怕还要借重列位说句公道话儿。”众里保道:“虚则虚,实则实,我们自然要从公说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