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别了,回到刁家,遂将甘家紧紧闭门,摆列了百十余人在门前防守之事,并所说的言语细细说了一遍。刁直道:“今日甘家自然如此。但明日县里告她,须要写一张有关系的好状子,使官府看了触怒动情方妙。”屈仁又荐了一个惯写状子的,替他写了一张状子道:
告状人刁直,年甲在册,告为已经受聘临娶昧心肆恶悔赖婚姻事。
某于本年某月某日,曾央媒屈仁、骆寿,将金凤宝钗一对,聘到横黛村甘门田氏幼女甘梦为妻。钗
已亲受,并无异说,里图皆知。今择吉某日,遣鼓乐灯轿亲迎,不意田氏倚恃村蛮,喝令田丁数百人,
将迎娶媒妁役人,尽皆打伤,希图悔赖。
泣思婚姻大礼全凭媒聘,今媒聘有征有据,乃敢倚恃山蛮行凶,昧心悔赖,无法无天。伏乞天恩
审明媒聘,赐断完姻,万代阴功。激切上告。原告刁直。被告田氏、甘梦。干证、原媒屈仁、骆寿。
刁直看了道好,遂叫人去写了。
到次日随放告牌,投将入去。衙役一例收了,送到知县面前。知县逐张捡看,忽看到这张状子,不觉大笑起来道:“这奸奴,不出所料,果然来告。”遂拔了一根签,上用朱笔标着:速唤原媒屈仁、骆寿来问。
差人得了签,走出县来,就竟跑到了刁家来要人。不期屈仁、骆寿,正在县前打听准与不准,见差人出来拿人,遂围上前去看看。见正是自家的名字,心下也着一惊。又看见上标的不是拿是唤,不是审是问,心便了一大半。因想道:“就到刁家少不得是要来的,恐官府退了堂又要拖长,到不如跟他进去见一见。准了发出牌来,何等神速。”因上前扯住差人道:“老牌不消去走远路了,我屈仁、骆寿二人正在此伺候。本该先沽一壶,恐怕官府等久不耐烦,敢烦老牌带我二人进去,见过了再出来慢慢去多用两杯罢。”差人见有了人,遂不敢迟延,竟带了进来,当堂禀道:“屈仁、骆寿唤到销签。”
知县销了签,因问道:“你二人可正是屈仁、骆寿么?”二人道:“小人正是。”知县又问道:“与刁直到甘家去做媒的是你二人么?”二人道:“正是小的。”知县道:“既是你二人——”因分付左右快取过头号的夹棍来。众皂隶只应得一声,早取了两副头号的短夹棍,响一声丢在面前。
二人突然看见,连魂都吓走了。又见知县分付叫夹起来,着了急,只得拼性命喊叫道:“青天老爷,小的又不是强盗人命,无过是做媒,老爷为何动怒,用起夹棍来?”知县道:“本县在此做官,也要图个廉能之名。这件事我已明明知道在此,你这两个该死的奴才,怎敢受人贿赂,来做强媒,欺蔽本县!”二人道:“老爷屈死小人。老爷拿小的来,并未曾问小的一句;小的来见老爷,口还未开。老爷如何便断定小人欺蔽?”知县因分付左右且慢夹,因说道:“我老爷也不问你别事,只问你这对金钗,可实实是你为媒,亲手送去的么?”
屈仁与骆寿看见知县这个光景,夹棍只在孤拐上滚,哪里还敢做硬好汉,只得连连叩头道:“青天老爷在上,这刁直请小的二人做媒实是有的。这刁直说他与甘家是两姨表亲,今又爰亲做亲,婚姻已讲定了,聘礼金钗已送去了。但婚姻大礼,没个没媒人之理,要小的二人充个媒人名色。又说你二人既做媒人,须说聘礼是你媒人送去的,方才冠冕。小的以为婚姻吉礼,两相情愿,便虚应承是亲手送去的,不过全两家体面,非有大害,故应承了。不期昨日往甘宅去娶,见两下参商,才知此婚非甘家情愿。金钗有无,小的二人实实不知。不期刁直告甘家,又牵连小的二人在内。小的正要候临审时禀明老爷,不期老爷早大发雷霆,光拿小的来究问。老爷青天之下,小的二人若有半字虚言,便听凭老爷夹死也不敢怨。”知县听了,方大笑道:“这是真情了。既直说,我不难为你。”因叫该房录了口词,叫二人画供。一面又着差人带起,一面又发火签单拿刁直。知县方才退堂。
屈仁与骆寿二人虽未曾受夹,饶了出来,却裹脚袜子都脱去,腿脚都吓软了,走也走不动。只得挣出县门外人家门前坐了半日,方定了神,吐舌说道:“这条性命,今日是拾到的。这王知县怎这般厉害?”又你看我,我看你说道:“若不是你我识风色转口快,此时两只腿已夹断。大造化大造化。”因同了押的差人到刁家来说信。
刁家早捉拿的差人四五个,已坐满堂中。刁直躲得影儿也不见,止央了两个邻居在那里招架,收拾酒饭,款待差人。见屈仁、骆寿与押的差人也到了,就邀在一处同吃酒饭。酒饭吃完,又送了几两差钱,约定明日午堂去见,众差人方才去了。刁直方始出来,细问屈、骆二人详细,二人又细细说了一遍。刁直听完竟吓痴了,因说道;“状子才进去,准还未准,怎便先拿媒人去夹。今又单拿原告不拿被告,怎么又说此事已明明知道。由此看来,此事到被她先弄了手脚了。”屈仁道:“不但弄了手脚,这手脚且弄得十分停当。牙爪排满,只等你略略动身,便送入他口中;陷阱铺满,只等你略略动脚,便跌入他坑里。我二人若是略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