者,王政之本;婚姻者,人伦之始。一失其本,风化大坏,其国也乱。不谨其始,家道不成,其家也亡。
大有关于国家之兴替者,不其较着乎?以是圣上哲辟,必慎而留意于风化。欲治其国,则必以树伦纪为重。欲齐其家者,必以正婚姻为先。何莫非端本出治之道,别嫌明微之意也。臣既纳聘于郑氏之门,托身于郑纁之家,室家之情既厚,半子之义亦定。不意今者禁脔之拣选,遽拟于草莱之臣。先有都尉之传旨,复承特召之面谕。臣始为惊骇,终又疑惑。不知圣明之世,有些乖常之举矣。设令臣未有俪皮之仪,不作东牀之客,遐士贱品,孤踪陋质,本不合于归妹遴选之峻。而况室家之名义有定,舅甥之情理既备,不可以合卺未行,亲迎差迟,不论礼义之有违,冒行苟且之举措,臣实不知其可也。昔宋弘屡违光武之教,不弃糟糠之妻,光武不以为罪,而竟遂其志。微臣危迫之忱,圣明已为俯察。郑女穷蹙之情,圣上岂不垂怜哉。臣极知猥越,敢陈直情之表,于属纩之下者,窃恐王政由臣而乱,伦纲由臣坏,伏乞天地父母,重礼义之本,正风化之始,亟收诏旨,以正事体,以安贱分,不胜感激祚恳之至。
书奏天子览毕,龙眉不展,心内想道:“兰阳下嫁,虽是不再得之佳俪。杨少游真情之表,实为正经话来。争奈太后懿旨,有不可回天,此事怎地是好?”十分着恼。
未知如何下旨?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三回 郑司徒承旨赖婚 杨学士再疏下狱
再说天子览过杨少游陈情表,既怜他清理,又义他守经,复叹他不以富贵易其志,欲回太后懿旨以专他正经之论,争奈太后固执不许,即便入于内殿。
太后不待皇上告禀,已知杨少游陈表,登时大怒道:“杨少游之罪,如何处之?”天子告道:“杨少游方命之罪。有难容赦。人伦正礼,造端乎夫妇。夫妇之礼,以聘纳币为信。聘币已行,身居东牀,亦有年所。虽以天子之威勒令赖婚,甚非仁政。只俟娘娘在处,又此告禀呢。”太后勃然变色道:“杨少游独非陛下之臣子乎?以匹庶之聘,天子欲循私意,移婚于他臣,使彼无端赖既聘之婚。天子有命,尚可承命。况以公主金枝玉叶,不能成下降之旨,见夺于臣僚之女,古亦有是。诚不可使闻于邻国的呢。”天子复奏道:“昔汉光武有女,太后深慕宋弘之美丽,欲为公主遴选。宋弘以『糟糠之妻不可弃』辞之,光武义而不罪。今杨少游即与一般。若加罪于少游,岂不愧于汉帝乎?而况郑鄤是朝廷大臣,宜所礼使者。匹夫之志难夺,圣人所言,伏愿娘娘再思。圣念无使王政有失。”太后厉声道:“罢,罢。我自有道,不费天子之力。”辞气严厉,皇爷惶惧,不敢再告而退出,恐有非常之举。
太后暗暗召一个小太监道:“你一程去了郑鄤家,如此如此,后飞也似复命来了。”小太监俯伏承命道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仍即出去了。
且说郑司徒挽止杨学士上陈情表,学士不听。上表之后,司徒益复惶惹,只自杜门谢客,以待圣旨。
忽然门子报道:“一个小太监独自骑马到门,自言奉太后娘娘懿旨,督令迎香。”司徒大惊,知是凶多吉少,即具冠冕,摆设香案于正常,俯伏庭中,迎着懿旨。
但见一个小太监,不曾擎着敕旨,单骑直至堂下,下了马,走上堂来,南面而立,开言道:“有奉旨交办事件,不许胡乱混账。只将杨学士已纳聘币,妆艳之具,一一搬运出庭,照账还他,不留一个。即个杨学士已拣定兰阳公主驸马,司徒郑鄤即地赖婚,不可晷刻迟延,以伤事体罢。”司徒伏地承旨。
太监督令郑府丫鬟、老妈们乱撞乱扯的动手,喝命不许啰唣。一府婆子们,只依太监所命,将他礼币、艳妆一一搬置庭畔。后太监躬自照检,送还花园后,太监即复出门。郑司徒就在二门跪送,太监乘马加鞭去了。
此时郑府家人,只见人人泪痕。崔夫人只自椎胸痛哭,躺在牀上。春云伏侍小姐,小姐面如纸灰,合眼躺着。春云只滚下泪来。
学士眼见他小姐礼币以太后之命搬退跟前,目睁口呆,便跺脚:“了不得,罢了,罢了。”叹了一口气,就便抽笔来,展了纸,手写一疏,再上丹墀。其疏云:负罪臣杨少游,惶恐顿首,冒死再陈,至苦衷情事:妆以女子之行,有三从之义。婚姻之礼,重皮币之聘。一以礼币纳之,夫妇之义已定,不可以币仪之退还,绝其夫妇之义。臣已纳聘于郑纁之女,则郑纁之女即臣之妻也。岂待合卺亲迎而后始谓夫妇乎?名位已定,纶纪自明。且臣虽识蔑年轻,猥居大夫之列。郑氏之女,即一从夫之命妇。今以太后之旨,命一小黄门,逼令郑纁,退出命妇已纳逾岁之礼币于臣,以人伦莫大之事,如小儿戏剧之场。不意圣明重礼之民,有此伤伦悖义之举也。虽以天子之威,匹夫之志难夺。一夫一妇,不得其所,亦古昔圣王之所戒也。且以公主金枝玉叶,拣驸马,鹤骨凤姿,本不近似于如臣庸陋卤莽者,岂可行非礼之举,冒苟且之讥乎?王政之坏,人伦之乱,至此而极。上累圣明之治,下失家道之常。臣不胜叹息而流涕也。伏乞圣慈以礼义为重,上禀铜闱,亟收懿旨,以正伦纲焉。臣衷情震迫,言不知裁,尤无任惶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