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冠接对客位之处。今也公主先到在右屋,郑小姐再至在左屋。正殿隔中,语音不闻。及至正殿左右之套间,俱隔一壁,各有窗棂言声相闻。
郑小姐在真人榻下,插烛也似拜了四拜,献了礼币,跪于香案之下,焚了三香,袖出告文,挥涕低声,展读其文云:负罪弟子郑氏琼贝,斋沐虑诚,顿首敬告于白衣真人榻下:弟子罪积恶累,终鲜兄弟,茕茕一身,惟怙恃奉侍。郑氏一脉,惟弟子一人。曾受聘币于杨氏之门,庶几望爷娘有依靠之所,香火有接续之望。杨郎今被禁脔之选,君命至严,杨家已纳之币,亟令退还。杨氏之缘,今已绝矣。天意人事,乖舛如是。因缘虽绝,各义已定。薄命之身,更无归属之所。惟在爷娘膝下,以送未尽之日月。因此命途之崎岖,及幸一身之无累。乃敢荐诚于白衣真人之前,以告弟子之心曲。伏愿真人烛所恳之忱,垂慈悲之念。使弟子父母咸享遐算,寿与天齐。令弟子身无灾殃疾病,以尽衣彩弄雀之欢。粗效供甘养旨之诚。父母百岁之后,永归空门,断谢俗缘,钦服戒行,斋心洁躬,诵经礼佛,以报诸佛慈悲之厚恩。女伴贾氏春云,素与弟子琼贝夙有因果,情同姊妹,义重朋友,苦乐荣枯,誓同平生。曾以弟子父母之命,已许身事杨郎,奉侍巾栉,亦有年余。弟子之命道如此,春娘子佳缘莫保。惟其情愿永辞杨氏之门,复归主人之伴,以践夙昔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之愿。情既感激,义又敬服。伏乞真人灵应,谅此两人之心愿,又怜两人之情事,世世生生,同在一处。消前日之罪处,赠来生之祉福,生于善地,长享快乐。无任区区颂祝冀恳之地。
祝毕,泪如雨下。良久起身,又拜了四拜。复恭敬奉审真人移摹新本影帧,半是丹青,半是绣刺,极其精巧,小姐赞叹不已。
此时公主与秦氏,在间壁套间。郑小姐祝告之文,虽然低音,句句透听于公主身中。玉音清明,句读典则。公主听来,一面敬服,一面怜恻,便丢眼色于钱老老,出语跟后踵至之太监,如此如此。钱老老会意,忙出门去了。
于是公主便与秦中书潜自起身,突然入于左边套间屋里。
此时郑小姐正在套房,杜炼师方欲齐整素斋,小姐辞以不可久延,与春娘相言告去。忽见两个绝艳女娘,突然入来,敛膝坐于傍边,举袖向小姐欠身道:“姐姐请了安。”郑小姐大惊,未及开口答礼,一边睇视,天然两朵芙蓉,当雨灼灼,不觉心醉,摸不着头脑,只为答礼,正在踌躇疑惧。杜炼师、尼姑们,相亲愕然,不知攸措,只各目睁口呆,不敢发一句话来。
公主继又开言道:“姐姐无怪。妹妹是大内兰阳公主。同来此人,宫娥女中书秦氏便是。妹妹奉着太后娘娘之旨,先来此地,等候姐姐之来临,惟奉姐姐同为入宫。愿姐姐无为稽迟,登时承懿旨罢。”郑小姐一闻此言,事出不意,有似一个霹雳,当头打下来,未及回话。
忽有一个太监,绿袍锦靴,开门扶手阈外,俯首禀道:“有太后娘娘旨意:贵主娘娘,一同郑小姐,共坐绣辇,火速入朝。太后娘娘今临蓬莱殿上,跷玉趾以俟了。”转眄之顷,太监三人陆续踵至,俱是一例为禀的。
此时一座惊怯,杜炼师战抖抖的,寒战起来,牙齿互击,略略有声。郑小姐声色不动,凝然肃敬,站起身,伏于席下道:“闾里愚贱之身,有眼不识泰山。不知贵主娘娘造此辱临,多失敬礼,罪不容赦。但太后娘娘有旨召命。诚不敢料测。妾身以一个闾里儿女,既不敢朝现至尊,况又贱质,岂敢比肩贵主,共坐于辇轿之中。”公主忙起,扶道:“太后如是,妹妹有不敢自有,姐姐只奉承而已。”少顷,宫娥十数人,连三接四,踵武而前来,俯伏告道:“太后娘娘使奴婢们陪护娘娘辇驾,同陪郑小姐,勿用差晚。门外宝幢华盖,俱已预备。敢请娘娘一同回宫呢。”此时贾春娘猝然见此无有的事,不敢一言,只为看着小姐之声色,又俟小姐如何处变。公主见了郑小姐,欲起而踌躇,复道:“太后娘娘久闻姐姐贤淑,一见之圣念,如渴求水,以至妹妹潜踪躬迎。姐姐虽不欲承懿旨,恐无奈。且姐姐请思:君臣分义上事理,不宜孤负太后盛旨。姐姐不必再用心思了。”郑小姐默然良久,乃道:“太后娘娘圣恩,天高地厚。今到这步田地,妾身有不敢方命。但父母不知有太后之命,不便擅自入宫中了。”公主道:“妹妹曾闻姐姐之春娘子,谊同姊妹,已知同姐姐而来。一见花容,已认其名不虚传。宜使春娘子归告太后之命。姐姐自从不俟驾之义罢。”郑小姐无奈,复道:“虽然如是,贱妾鄙陋之身,不敢与玉体同乘。贱身谨当执镫而随后呢。”公主道:“周文王帝王之尊,尚与吕尚同车。侯赢夷门之监,信陵为之执辔。尊贤敬德,古今一体。姐姐何有拘滞?”遂携手登辇。郑小姐遂对春娘说道:“须以太后之命,归告爷娘,妈妈、鸳鸯二人从我。其余春娘俱与同去罢。”这时那些尼姑们,始见光景,莫不失魄,也有浑身战粟打牙的,也有叫爷娘诵阿弥的,也有哑口说不出一话儿的,也有说“吓死我了”的,各自忙乱。及见小姐举止泰然,公主同与入宫,才得放心。
原来公主微服出宫之时,以如此这般等,讲明于太后。太后连连遣了太监、宫娥,间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