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花轿,一样旗锣伞扇、衔牌执事,和着一班鼓手小堂名,吹吹打打一拥来至厅上。其时黛玉等众校书都到外面,连吃喜酒的男客人以及闲杂人等,一齐瞧着那花轿,把一间正厅挤得满满,只怕人家娶妻也没有这样排场。但有几件不好,不像娶妻的样子;一来缺少了几肩送亲轿子,这倒还遮饰得过;二来将花轿停下,那个掌礼,单把新人请出,不去请那新官人出来,惟见两个家人执着两盏红台灯在前引领,后面两个喜娘扶着新人,一径向里边去了。那班执事人役与堂名、鼓手等,全行退下。此刻看的人虽知他是纳宠,因他有这副场面,所以个个伸长颈子,要看他们交拜天地。那知仍旧没有,空有这迎娶的架子,未免大家扫兴,各自散去。
不说杨四回转书房,依然碰他们的和,单表林黛玉看了这副景象,心中狠不舒服:“设或杨四将来娶我,也照这个样儿,岂不羞煞!我今番看了他,倒触动了自己心思,作个准备。如杨四前来议娶,必须预先与他论定,不得以姬妾看待,我方嫁他;不然,任他豪富,我也不贪图的。” 黛玉一路胡思乱想,跟着李巧玲等众人回进女厅上面,又见蔡谦良同大夫人双双坐着。喜娘搀新人过来,叩了四个头,叫了“老爷”、“太太”,然后谦良与大夫人把新人送入洞房。巧玲、三三等高兴,随他们进去观看,只有黛玉气得默默不语,独坐在女厅上纳闷,暗叹金巧林没有眼睛,嫁与谦良这薄情人。
那知谦良将巧林娶归,费了许多心机。起初夫人不许,说你已有了两个姬妾,何须再娶?谦良再三央告,方才首肯。及至夫人应允,巧林忽扳长扳短,要怎样的迎娶,怎样的场面,不肯与寻常纳妾一般。谦良没法,又向夫人央求。夫人终不答应,执定了大小的名分。只得用了一个权变之计,等候巧林进了门,生米煮成熟饭,不怕他变什么卦。所以,在巧林前件件依允;到了当日,暗中命几个能干家人,在外面预备了花轿,与一切堂名、鼓手以及旗锣伞扇、衔牌执事等类,到巧林家去迎娶。故家中并未发轿,毫无举动,不是我做书的漏洞,其实是谦良的计较。既进了门,虽然热闹,好得他夫人在里面,可以遮瞒过的。况且谦良伴着夫人,断不能分个身子,私自出去拜堂,故夫人并不疑心。单有巧林心中难过,暗恨谦良,明知上了他的当,然到了这个地位,也教无可奈何,只得耐住性子,做一个牵线木人,让喜娘们牵来牵去,先拜见了谦良大夫人,方始上楼,到新房中坐下,打算过几天再与谦良算帐。
闲话少叙。再说黛玉闷了一回,见天色已晚,又来了陆月舫、吴莼香、陆昭容三位校书,皆独坐着轿子而来。因顾芸帆、吕桂全、侯祥甫等三人预先写字条去约他们的,便知与叫局不同。此刻已是上灯时候,里边八位校书聚着闲谈,颇不寂寞,又约同到新房内,与巧林讲话。巧林大有不悦之色,言语中含着怨恨,大家不过问问情形,略略安慰罢了,我且慢表。
再提外面杨四在书房中碰和已经完毕,与芸帆、祥甫等众人在那里高谈阔论,见走进一个家人禀道:“天井里的戏台早已搭好,现在髦儿戏的班子也到了,请老爷示下。” 因杨四是公份发起人,故来请示。杨四听说,拉维忠一同去看了一看,果然天井中台已搭好,旁边一个厢房做着戏房,一个厢房是通人出入的,正厅上摆着筵席,却空开一面,以便女客看戏。杨四见安排齐齐,即吩咐开台起演。主人过来问道:“四兄,戏已开演,早些摆席可好?” 杨四道:“甚好,甚好。但有一说,那一边女客坐的,不如也摆了酒席,让他们亦可以吃看了,况大半是我们带来的校书,有什么要紧呢?但不知府上可有女亲眷吗?”谦良道:“女亲眷都没有来,因我没有去通知。这酒席摆在厅上,尽管不妨。” 说罢,交代下人摆席。不消片刻,早已停当。主人就请众客入席,仍照日间一样,各各叙熟而坐。敬过了一杯酒,遣人到里边,请众校书出外入座。霎时花枝招展,齐至厅上,分两桌坐了。却巧髦儿戏扎扮已毕,跳过了加官,送过了子,上前请众客点戏。各人点了几出,主人亦点了两出,就此开演。
毡氍贴地,袍笏登场。看了一回,杨四开言道:“今天这里虽有这几位校书,却是来吃喜酒的,不能算做叫局,我们应该另叫几个才是,未知众位以为如何?” 众客听了,一齐高兴,立刻把局票写好,总共有十余张,差人分头送去。不一时,红笺飞召,翠黛纷来,却与黛玉等八位两样看待,以示区别,均坐在筵前侑酒。惟因今天有戏,叫他们一概不唱。故有的与客人装水烟;有的与客人豁拳;有的说说笑笑,讲究戏中的情节;有的捏手捏脚,现出风骚的态度;还有几个坐了一回,走到黛玉那边来说话。其时杨四左顾右盼,非常得意,连豁两个通关,又硬劝主人吃酒,实则自己有些醉意。忽闻黛玉唤道:“杨老,劝哉,灌醉仔新官人,停歇巧林阿姐要怪 格。” 说得众人哄堂大笑。谦良也笑道:“ 少不得我也要报仇。四兄,你将来娶黛玉时,莫怪我照样还要加倍些。” 杨四道:“不妨,不妨,我是最喜吃酒的。” 正说之间,见戏台上刚做那出《 滚红灯》,就是杨四所点的,又引得众人笑了一阵。看完那出戏,这班叫来的局见时已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