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鸳鸯空羡慕,穿花蝴蝶假欢娱。
帐中春色销金锁,枕上恩情宝玉呼。
禁锢经年从此始,庐山面目忽然无。
一宵已过,又到来朝,云雨初收,日光照槛。两人在枕上唧唧哝哝,讲了一回亲热的话,方各起身梳洗。等到午餐之后,无非游园、坐马车,以及看戏、吃大菜诸类。一连住了半月,那一天,绥之接读家报,悉母亲病重,叫他速回广东。绥之没法,只得与宝玉作别,订定来春返申。宝玉知难挽留,依依相送,任他自去,我且慢表。
再说朱子青自从在宝玉家摆酒,与绥之吃醋翻面,虽经宝玉调停,当时即波平浪静,言归于好,然不免胸存芥蒂。是夜归家后,想起绥之辱骂,则愤恨异常;回念到宝玉身上,则又恋恋不舍。所以到了明天,绥之那边决意不去应酬,独自往别处顽耍。挨过了几天,打听得绥之住在宝玉家里,未便前去。又过了七八日,正是重阳佳节,有几个朋友请子青至李巧玲家饮酒,子青实在记念宝玉,就叫宝玉的局。宝玉正因绥之返粤,杨月楼也不来家,晚上甚是寂寞,虽生意颇佳,尚可供宝玉的挥霍,但往来客商之中,并无一个可意人儿。今子青前来叫局,纵不合宝玉之意,远不及绥之面貌,然比寻常客人,稍胜一筹。将来在他身上,可以发一注小小横财,故宝玉欣然出局,到子青那边侑酒。子青问起近日绥之情形,宝玉即将绥之往广东各节,略述几句。又假说绥之毫无情义,与我交好甚是平常。听得子青颇为得意,等不及散席,即与主人告别,跟了宝玉归家。
宝玉格外优待,甜言蜜语,亲热万分,骗得子青骨软筋酥,浑身瘫化,不知怎样才好。闲谈到一下多钟,子青犹坐着不走。宝玉虽不欢喜他,却因今夜无人伴宿,不如留他住下,填了空当也好。主意想定,尚未启口,忽闻纱窗外面檐溜滴沥,下起雨来。宝玉趁势说道:“朱大少,天浪勒海落雨哉, 哪哼好转去介?” 子青侧耳一听,果然下雨,便道:“不要紧,我好坐车回去的,但不知什么时候了?” 宝玉道:“差勿多有两记钟快哉,今夜雨落天留客,我看 勿嫌待慢,就住仔一夜勒走罢。勿然末,坐仔车子转去,身浪也要落潮格 。” 子青听他一留,快活到了极点,即忙答道:“雨果下得大了,我住在此,已讨厌了你们,恁敢说你们待慢吗?”于是两人吃过了半夜稀饭,一同上床,共效于飞,谅必与绥之一样。但子青年交不惑,究非宝玉对手,只好当绥之的替工罢了。况宝玉志不在此,一心想破他的悭囊,故肯与他同睡。睡至天明,雨犹未止;一连三日,子青住了三夜。
到第四日上,天已放晴。子青因有家事,免不得回去了一趟。从此常来常往,时宿时归。任他性情吝啬,也要破费些银钱,不是招朋饮酒,定是请客碰和,一切烧路头、打醮等场面,子青均难以推托。所以自重阳那日起,至十二月中旬为止,子青也用去四五百元左右。惟宝玉备办衣服、首饰,他却不命一钱。因此宝玉思得一计,与一卖珠宝掮客黄阿六借了珠花一对,计值千元光景,等到那天子青来了,宝玉先向他愁了一回穷,然后取出珠花一对,与子青商议道:“朱大少,奴今年年底勿够开销,缺少仔几百块洋钿,要想搭 借格五百两银子。格对珠花算仔当头,押拨勒, 阿相信呢勿相信?”子青听说,本则不肯答应,及见那对珠花足值千元,慨然应允道:“你要押五百两银子,容易容易,我去拿来就是了。”说罢,匆匆而去。不到一个时辰,即把银子取到,交与宝玉,取了珠花归家。家中适值有事,四五天未到宝玉那里。这日正想前往,忽见管门的朱福进来禀道:“ 外边有一个姓黄的,要见老爷,现在厅上坐候呢。” 子青听了,想不出是何许样人,即忙踱到外边一看,原来是掮珠宝的黄阿六。阿六上前叫应,子青命他坐了,方才问道:“你今天到这里,可是有好的珠宝送与我看吗?”阿六道:“ 并没有好的珠宝,只为我前几天到胡宝玉那边,宝玉对我说,尊夫人要扎珠花,少个好的样儿,向我借一对珠花,现在尊处。请你拿出来,还了我罢。” 子青愕然道:“ 这对珠花是宝玉押我五百两银子,怎说是我借的?” 阿六哈哈大笑道:“ 这话我不信。他们堂子里面,专靠用钱的阔客。不要说五百两,就是一千两,也不妨送与他了,用什么押当呢!” 子青难以分辩,急得口中乱嚷道:“ 我去问宝玉!我去问宝玉!”说着回身入内,取了珠花,仍至厅上。阿六道:“你要去问宝玉也好,我明日再到府取还便了。” 子青也不睬他,看他走了,即忙坐自己包车,气愤愤的一径向宝玉家去,要讨回那五百两银子。正是:
已把黄金虚牝掷,难期白璧赵家还。
不知子青此去,珠花可曾交还,银子可曾取转,请听下回接谈。
九尾狐
第十五回 开愚园游春夸富丽 换香车过市独招摇
且说子青因阿六索还珠花,不胜诧异,以为此花系宝玉所押,不关阿六之事,如何贸然前来取讨?我须在宝玉面前证明此事。所以急急坐上包车,直到宝玉家中,气愤愤上了楼梯,走进宝玉卧房。
宝玉起身招呼,见子青面色翻青,早知阿六已至他家,他必为这珠花而来。盖宝玉与阿六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