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好哉。”于是宝玉草草整理。阿金在旁伏侍,就拿刨花水再替他刷了一刷鬓脚,梳了一梳前刘海,仿佛重梳一般。宝玉对着粉镜略照一照,终算修饰停当。即见茶房进来讨取酒钱,便叫他打好了四个铺盖,方把酒钱与他。茶房称谢自去。
这个时候,船已停泊码头,搭客上岸,碌乱异常。好在宝玉所带行李有限,阿金等早已收拾在一处,先命相帮、阿珠轧到岸上,叫了两个脚夫下来,搬取行李已毕,然后宝玉同着阿金离舟登陆。却巧相帮、阿珠已将轿子雇定,问明了几家的住处。幸得钱慕颜这个人是宁波最有名的富翁,所以轿夫、脚夫全都晓得。又问那边近处可有客寓,均回说有三四处,只有一处最大,叫做宁安客栈。宝玉便吩咐径往该栈,看过再行定夺。交代毕,就此上轿启行。阿金、阿珠的两乘在后;相帮押着行李先走,在宝玉轿子之前。
约摸行了里许路,方才入城。走完了一条热闹大街,转了一个弯,便见那宁安客栈的招牌。门面上不甚装饰,远不及上海的奢华。轿夫将轿子停下,宝玉与阿金、阿珠先走进去,自有茶房等招接,领入上房观看,一并排计有平屋五间,非惟狭窄,而且不甚清洁,心中狠不适意。但方才听轿夫、脚夫等所说,以此间为最大最佳,谅别处更觉不堪,只得勉强将就,拣了一间住下,命茶房将行李搬进,开发了脚担轿钱去讫。相帮将各人铺盖铺设好了,自到外面去坐地,不必细表。
单说宝玉见阿金等部署停当,觉得腹中饥饿,将金表取出一看,已是十一下钟了。栈中的茶房送过茶水,即把饭菜端了进来,摆在沿窗桌上。虽是四荤一素,没一样中吃的,因宁波小菜,非但烧手与苏申不同,并且海鲜居多,宝玉怎能吃得惯呢?勉强吃了一碗饭。阿金、阿珠究属粗货,各饱餐了一顿。相帮自在外边吃饭,里面由茶房承值。
宝玉洗过了脸,阿金问道:“ 大先生, 今朝阿要到格搭去勒介?”宝玉道:“辰光末还早,奴要重新梳(读师) 起头来,一样一样格装扮舒齐,只怕天要夜( 读雅) 哉。横势奴吃力煞勒里,养息养息勒明朝去罢。”阿金道:“蛮好蛮好。倒是间搭栈房,亦是小,亦是龌龊,比仔上海,真真天浪地浪,连脚丫里格老亲娘才勿及如,幸亏得倪顶多住一两个礼拜就要转去格,勿然 说啥别样,就是俚笃格种小菜,腥气得呒淘成,吃仔要败胃格。大先生, 哪哼吃得进嗄?阿要夜里到馆子浪叫仔几样罢?”阿珠道:“间搭格馆子, 作孽哉,呒不一样菜好吃格!” 宝玉道:“倪吃惯仔上海格末,自然愈加见得勿好哉,故歇到仔间搭,亦叫呒设法,且得试试看 。”三人闲讲了一回,当日毫无别事,不须烦絮。
待到来朝,宝玉一早起身,洗面梳头,浓妆艳抹,打扮得光华射目,香气袭人,身上换了一件湖色夹纱衫,腰系茜纱红裙;下边露出宝蓝缎金绣花鞋,颇有大家风韵。斯时轿子已命茶房唤到,停在门前伺候,宝玉便吩咐阿金带了自己名片,遂即出门乘轩而往。阿金、阿珠在前摆轿,学着苏州大人家的规矩,缓缓前行。由栈至彼,相离甚近,穿过了一条巷,已到钱慕颜家门首。
阿金将名片递进,管门的一手接着,心中甚是诧异,看这张片子,刻着“胡宝玉”三个字,足有茶杯口大,片子把撑得满满,好像是一位翰林先生,怎么没有跟班,叫一个妇人来投帖呢?所以走至门口望了一望,见那乘轿子里面,也坐着一位美貌妇人,定睛细视,并不认识,既非主人的亲戚,又不像本处的妓女,谅必他认错了人家,待我问他一声,究属是那里来的。便回身问阿金道:“ 唔要拜望啥( 读哂) 人家( 读瓜) 拉?”阿金道:“唔笃间搭阿是姓钱佬?” 管门的道:“ 主人家( 读瓜) 确是姓钱,呒没改姓过呢!”阿金道:“ 我好好能搭 说, 啥格吃仔生人脑子实梗,对仔我生碰碰介! 阿晓得倪是来拜望唔笃主人家格呀?” 管门的道:“阿拉格脾气是介东。唔是从啥(读哂) 地方来格咭?姓啥,叫啥,(读哂)要见我(读瓦)主人啥(读哂)事情,唔说得清爽,我(读瓦)好禀明我主人呢!” 阿金道:“ 亦勿是瞎子,片子浪有好姓名勒浪 !倪末从上海下来, 毫燥去通报罢, 只管问勿清爽,噜哩噜苏哉。”
管门的听了,方始走入里边,晓得主人在书房中吃烟,即便进内,将名片呈上,禀明来由。慕颜见是胡宝玉,虽未到上海会过,却也耳闻其名,因从前有几位朋友,由申回来,说及宝玉怎样的标致,怎样的时髦,要算上海一只鼎,为姊妹花中之冠,故知他是极红的名妓,心中本甚羡慕,无如胆小异常,未敢驾舟前往,以致不能如愿以偿。今闻宝玉登门求见,不觉喜出望外,犹如天上掉下一颗明珠,立即从烟榻上跳起身来,吩咐管门的快请,自己却在书房门外恭候,戴着一副又圆又大的玳瑁边近视眼镜,只向着外面睁瞧。
不一回,见管门的引领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,大娘、娘姨左右搀扶,轻移莲步,自外而入。慕颜不见犹可,一见之后,早把魂灵儿勾去。真是目所未睹,名不虚传。急急上前招接道:“ 唔是宝玉先生,啥( 读哂)阵风吹唔来格咭?里头请,里头请坐。” 说着,让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