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谈及画理,他也略能回报一二。因此也骗动了大舅爷,说他与前大不相同了。
他得了大舅爷这点颜色,便又另外生出一番议论来,做一个不巴结之巴结,不要求之要求。他说:“做小兄弟的这几年来,每每想到少年时候的行径,便深自怨艾,赶忙要学好,已经觉得来不及了,只好求点实学,以赎前愆。军装局总办某道,化学很精通的,兄弟天天跟他学点;上海道赵道,政治一道,很有把握,兄弟也时时前去讨教的。细想起来,我们世受国恩的,若不及早出来报效国家,便是自暴自弃。大哥这回进京复命,好歹要求大哥代兄弟图个出身。做小兄弟的并不是要干求躁进,其实我们先人受恩深重,做子孙的若不图个出身报效,非但无以对皇上,亦且无以对先人。此时年力正壮,若不及早出来,等将来老大徒伤,纵使出身,也怕精力有限,非但不能图报微末,而且还怕陨越贻羞了。”那位大舅爷的老子,便是伯芬的丈人,是一生讲究理学的;大舅爷虽没有老子讲的利害,却也是岸然道貌的。伯芬真会揣摩,他说这一番话时,每说到甚么世受国恩咧、复命咧、先人咧、皇上咧这些话,必定垂了手,挺着腰,站起来才说的。起先一下子,大舅爷还不觉得;到后来觉着了,他站起来说,大舅爷也只得站起来听了。只他这一番言语举动,便把个大舅爷骗得心花怒放,说士三日不见,当刮目相待,这句话古人真是说得不错。这也是叶伯芬升官的运到了,所以一个极精明、极细心、极燎亮的大舅爷,被他一骗即上。
正是:世上如今无直道,只须狐媚善逢迎。不知叶伯芬到底如何升官,且待下回再记。
第九十一回 老夫人舌端调反目 赵师母手版误呈词
叶伯芬自从巴结上大舅爷之后,京里便多了个照应,禁得他又百般打点,逢人巴结,慢慢的也就起了红点子了。此时军装局的总办因事撤了差,上峰便以以资熟手为名,把他委了总办。啸存任满之后,便陈臬开藩,连升上去。几年功夫,伯芬也居然放了海关道。恰好同一日的上谕,赵啸存由福建藩司坐升了福建巡抚。伯芬一面写了禀帖去贺任,顺便缴还宪帖,另外备了一分门生帖子,夹在里面寄去,算是拜门。这是官场习气,向来如此,不必提他。
且说赵啸存出仕以来,一向未曾带得家眷,只有那年在上海娶陆蘅舫,一向带在任上。升了福建抚台,不多几时,便接着家中电报,知道太太死了。啸存因为上了年纪,也不思续娶,蘅舫一向得宠,就把他抚正了,作为太太。从此陆蘅舫便居然夫人了。
又过得几时,江西巡抚被京里都老爷参了一本,降了四品京堂,奉旨把福建巡抚调了江西。啸存交卸过后,便带了夫人,乘坐海船,到了上海,以便取道江西。上海官场早得了电报,预备了行辕。啸存到时,自然是印委各员,都去迎接。等宪驾到了行辕之后,又纷纷去禀安、禀见。啸存抚军传令一概挡驾,单请道台相见。伯芬整整衣冠,便跟着巡捕进内。行礼已毕,啸存先说道:“老弟,我们是至好朋友,你又何必客气,一定学那俗套,缴起帖来,还要加上一副门生帖子,叫我怎么敢当!一向想寄过来恭缴,因为路远不便。此刻我亲自来了,明日找了出来,再亲自面缴罢。”伯芬道:“承师帅不弃,收在门下,职道感激的了不得!师帅客气,职道不敢当!”啸存道:“这两年上海的交涉,还好办么?”伯芬道:“涉及外国人的事,总有点覙琐,但求师帅教训。”伯芬的话还未说完,啸存已是举茶送客了。伯芬站起来,啸存送至廊檐底下,又说道:“一两天里,内人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。”伯芬连忙回道:“职道母亲不敢当;师母驾到,职道例当扫径恭迎。”说罢,便辞了出来,上了绿呢大轿,鸣锣开道,径回衙门。
一直走到上房,便叫他太太预备着,一两天里头,师母要来呢。那位郡主太太便问甚么师母。伯芬道:“就是赵师帅的夫人。”太太道:“他夫人不早就说不在了,记得我们还送奠礼的愚之别。,以后又没有听见他续娶,此刻又那里来的夫人?”伯芬道:“他虽然没有续娶,却把那年讨的一位姨太太扶正了。”夫人道:“是那一年讨的那一位姨太太?”伯芬笑道:“夫人还去吃喜酒的,怎么忘了?”太太道:“你叫他师母?”伯芬道:“拜了师帅的门,自然应该叫他师母。”太太道:“我呢?”伯芬笑道:“夫人又来了,你我还有甚分别?”太太道:“几时来?”伯芬道“方才师帅交代的,说一两天就来,说不定明天就来的。”太太回头对一个老妈子道:“周妈,你到外头去,叫他们赶紧到外头去打听,今天可有天津船开。有啊,就定一个大菜间;没有呢,就叫他打听今天长江是甚么船,也定一个大菜间,是到汉口去的。”周妈答应着要走。伯芬觉得诧异道:“周妈,且慢着。夫人,你这是甚么意思?”那位郡主夫人,脸罩重霜的说道:“有天津船啊,我进京看我哥哥去;不啊,我就走长江回娘家。你来管我!”伯芬心中恍然大悟,便说道:“夫人,这个又何必认真,糊里糊涂应酬他一次就完了。”夫人道:“‘完了,完了!’我进了你叶家的门,一点光也没有沾着,希罕过你的两轴诰命!这东西我家多的拿竹箱子装着,一箱一箱的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