怕生死,故此赦了他的死罪。收在身边,心中又恐他生事,故此又写了一封荐书,到常州府里充当差役。一来他也有个拘管,二来又替自己照应房廊屋宇。
他今日听得有这一件事,怎能不着急?况他又是个直心汉子,岂不知当日受过活命之恩,他怎么不报答?于是,跑到梅府,一见门上的人,拱了一拱手道:“列位请了,公子可在家吗?”门上人答应道:“公子与夫人在中堂说话。”屠申也顾不得回禀,一直走进后堂,见公子与夫人在那里说话,就慌忙跪下说道:“小人屠申禀公子、夫人,有要紧的话。”夫人、公子道:“你起来,有什么要紧的话说?”屠申道:“夫人,不好了!你老爷在京师没有书信回来,还不知消息吗?老爷被奸贼卢杞陷害,已正典刑,归天已久。”
夫人、公子听说大惊,哭道:“你怎么得知此信?”屠申道:“今日午前,有钦差校尉来到,本官留在私衙。小的与衙内一个姓陈的大叔相好,适才在酒店说到老爷在西郊外天地坛斩首,那奸相又要斩草除根,差了校尉,在此捉拿家眷。幸喜本府太爷,留住校尉在私衙内,他道:‘公于是江浙第一才子,恐日里不在家中,约定明日五鼓,捉拿全家。’小的受了老爷活命之恩,一听此言,飞来报信与夫人、公子知道。趁早远走他方,奔一个去处安身,方为上计。待公子日后成名,再报前仇。若有迟缓,恐遭毒手,那时岂不冤沉海底,难报大仇?”
夫人、公子听说,一齐跪下,大哭道:“恩人在上,待愚母子拜谢。此事非恩人送信给我母子,岂不被奸贼害绝,那时灭门之冤,终难报矣!”屠申又拜伏于地,哭诉道:“小人蒙大老爷天高地厚之恩,实难报答。”夫人、公子也立起身来道:“今此恩德,生死不忘。”屠申道:“夫人、公子不必悲伤,速速想好一个存身之所,好躲过目下大难,不宜啼哭,恐外人知道,走漏风声,就不好了。小人也不能久存此地了,若夫人有了安身之所,小人少不得赶来服侍恩人。”夫人道:“我有一个胞弟,现在山东做节度。不若投奔他去,亦可暂得安身。”向着公子说道:“我儿,我与你分为两路,你竟往仪征县投奔你的岳父任所,亦可安身。一见你岳父,就把家中颠沛流离的事情,细细禀知你岳父、岳母,他必念你是他的女婿,自然要照应于你。你可藏形敛迹,发愤攻书,待有天日之光,不失忠良之后代。卢杞势运一退,再与你那父亲报仇。”屠申道:“这所讲的极是,请急速收拾出城,各奔路途。”
夫人、公子又不敢啼哭,只得带着泪,吩咐家人道:“我家遭此不幸,你等愿同我去的,即速收拾,一同逃难。不愿随我去的,趁此今晚夜静,你们各逃生去吧!”家人一齐哭道:“小人们愿同去服侍。平日夫人、公子并没呼叱之声,怎忍一旦抛离?”屠申道:“你们也不必啼哭,此刻也不是啼哭的时候。逃生要紧。”夫人道:“正是。”就与公子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,装了些细软的物件,又叫了一个自幼伴读书的书童,名唤喜童:“你过来,听我吩咐,我见你自幼有些见识,久已要抬举你,就平日也没有把你当下人看,你与公子收拾,往仪征县投奔侯老爷的任所。你二人一路莫分主仆,只以兄弟相称呼,有日你公子发达之时,少不得报你同患难之恩。”
喜童哭道:“说那里话来!小人蒙夫人、公子教养之恩敢不尽忠,以效犬马之劳!”夫人向公子说道:“儿,你自幼未离我身边一步,今日这大难临身,我儿一路须要小心,自己保重。我梅氏门中,只有你这一点骨肉,倘有差池,就绝了梅门的烟祀,怎么得了!”于是,母子大哭一常。自古道:“世上万般愁苦事,无非死别与生离。”公子拜别了夫人,说道:“母亲此去,一路须要小心慎重,切莫思虑悲哀,有伤身体。”公子言毕,喜童背了行李,不敢从大门出去,只得走后门小路巷子出城,雇小船一只,直奔仪征投亲。这且不言。
再说夫人回房,收拾细软物件,打成包袱,先着一个老苍头,名唤梅芳,往河下雇了船只,等到黄昏,出城上船。屠申见诸事停当,方才别了夫人,往衙门听事不提。
单言梅府那些家人们,个个俟候夜静收拾齐备,大家逃命。夫人见了如此光景,不觉凄惨,掉下泪来。想起当日是何等荣耀,今日如此愁苦狼狈,长叹了一声,又不敢高声啼哭,如此含悲在怀。又见天色已晚,夫人拜别了家神祖先,便从后门走出。带了几个随身丫头、年长的老苍头,步行走出门外,来至河边。梅芳接住,迎入舟中,即刻开船,往山东而去。正是:
劈破玉笼飞彩凤,挣开金锁走蛟龙。
且不言夫人行程。单讲梅府的家人,把大门关好,从后门搬抬物件,大家远走高飞,只剩得一所空房屋。一宿已过,次日五鼓,知府传衙役,请了钦差的尊意,都奔梅府拿人。不多一时,来至梅府,只见大门紧闭,知府吩咐敲门。众人上前敲门,敲了半日,并没人答应,只得回禀府尹:“里面并无人答应。”那钦差听说,焦躁道:“俺奉圣旨,捉拿钦犯,管他开门不开门,传人役,你与我将大门打碎来,看他开是不开?”众衙役听罢,一齐将门打下,只见里面并无人影,众人就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