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仪门,抬头看见卢杞,端然正坐厅上。春生此时心中一恨,便停住了步,思念父母之仇,姊姊之辱,不共戴天。我既生于天地之间,不去报仇,反去躬身下拜这仇人?意欲转身,又恐难出相府,只得忍气吞声,走上堂来。
只见卢杞笑嘻嘻地上前来道:“不知亚元公驾到,有失远迎。”春生道:“岂敢!老太师请台坐,容晚生叩谒。”卢杞笑道:“亚元公乃天下奇才,圣上门生,老夫乃朽而无干,怎当得亚元公拜见?”春生道:“老太师乃调和鼎鼐,燮理阴阳,皇家国柱,天下股肱。晚生一介草茅之士,愿求老太师指教栽培,哪有不拜之礼?”卢杞道:“谆谆美意,只行常礼吧!”
春生见他如此,也不谦让,行了师生之礼,说道:“遵老太师的钧命了。”卢杞也答了半礼。因心中有择婿之念,更不介怀,即命看坐。春生道:“老太师在上,晚生自当侍教。”卢杞道:“亚元公那有不坐之理?”
春生只得打一躬告坐。家人献茶,茶毕。卢杞在上面笑嘻嘻地说道:“亚元公真乃翰苑仙才,皇上十分喜欢。前日,将亚元大作,命老夫批点,捧读之下,令人悦服。似此大才,自然推禄高位,老夫洗目而观。”春生又一躬道:“晚生懦弱庸才,蒙天子不加呵叱,反赐鼎甲之荣,此皆老太师从中劝赞、栽培晚生矣!”卢杞又笑道:“令尊大人向在都中,与老夫真为莫逆之交。自调外任,老夫时时渴想。”春生道:“圣上将家大人恩庇,家庭时常道及老太师,奈各处一方,未能刻刻领训,使家父抱歉无已矣!”
家人又献上茶来,茶毕。春生打了一躬道:“晚生告退了。”卢杞便站起身来,携着春生的手道:“亚元公请坐,老夫敬备一杯薄酒,奉屈小斋一叙。”一面说,便向家人说道:“礼部老爷,可曾请来?”家人禀道:“黄嵩在书房多时了。”卢杞道:“亚元公请了。”春生道:“晚生方才进谒,怎好叩扰?”卢杞道:“不堪薄酌,休得见笑。”
春生被他留住,心中好不焦燥,又不敢推却,只得同步来到书房。早见黄嵩在内,黄嵩迎进亚元公道:“恕弟未曾远接。”
春生道:“晚生实不知老先生在此,多多得罪。”一面命家人摆席。只见堂官禀道:“圣上有旨,请太师接本。”那奸贼是做成的圈套,假作愁容道:“老夫正要请教亚元公,不料天子又有宣诏,老夫只得欠陪了。”春生、黄嵩一齐道:“老太师请便。”卢杞道:“我儿,陪着亚元公多饮几杯。”说着,进内去了。黄嵩道:“亚元公请坐。”
不一时,摆下酒肴,二人用毕。黄嵩问道:“亚元公青年及弟,不知几位令郎?”春生道:“晚生虽定荆妻,尚未联姻。”黄嵩笑道:“原来如此!弟有一言奉渎于亚元公之前,甚难于启口。但有丞相的钧旨,又不得不以实告,不知亚元公纳否?”春生道:“大人有甚么言语,晚生怎敢推脱?况又是老太师的钧旨,敢不领训?”黄嵩道:“既是亚元公性情慷慨,弟只得实告。老太师非为别事,只因有一位千金小姐,生得千姣百媚,才貌双全,年已及笄,尚未许亲,今见亚元公风流倜傥,体态潇洒,况又心腹大才,意欲与亚元公通秦晋之好,结此良缘。恐当面推诿,故而委命学生执斧伐柯,做个月老。不知亚元公意下如何?”
春生暗暗恨道:“把你这个奸贼,我和你不共戴天之仇,恨不得食你的肉,寝你的皮,还要把女儿招赘与我。”只得忍气吞声说道:“老大人此言差矣!自古道:‘糟糠之妻不下堂,贫贱之交不可忘。’晚生方才言过,家中已有荆妻,岂因慕相府之富贵,而去弃却布衣之贫贱?此段姻缘,万难从命。望乞老大人与晚生婉转上复老太师,过蒙垂爱,改日再造府谢罪。”
黄嵩道:“亚元公休要执拗,弟有句话请问,但不知令岳家是在朝为官,还是乡间庶民之家?”春生道:“老大人此言差矣!晚生不解,请道其详。”不知黄嵩说出甚么话来,相府的姻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五回
骂礼部邱魁却婚
陷榜眼黄嵩设计
词云:
有女岂愁无配,堂堂相府何存?如今逼勒小书生,自触心中之忿。春官职司礼乐,当时敦教人伦,令人贫富灭妻伦,语禽也能耸听。
诗曰:
有意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画龙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话说黄嵩倒也无甚么别的话说:“据小弟愚见,令岳翁若是在官之家,待小弟告明了太师,行文令岳,道亚元公招赘相府,即着他女儿另择他婿,那时加官升爵,令岳定然欢喜,无有不乐从,若是黎庶之家,更觉容易,只要太师发一道钧旨,寄与地方官,将令岳唤至当堂,传太师钧旨,若令岳应着,地方官给他几十两银子,以作嫁奁之资,倘或拗抗,就差地方官主婚,配一个黎民之家,岂不完了令岳的姻事?那时,亚元公招赘相府,享受无穷之福,而尊大人自然连升高爵,岂不两全其美?”
春生哈哈大笑道:“弃前妻而贪富贵,人可欺而天不可欺,若动此念,我真乃禽兽也!”黄嵩被骂,冷笑道:“亚元公此事不依也罢!恐太师知道,祸生不测。可惜亚元公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