移弄开去,今刁德甫要叫我控告人命,我因不肯,特来说知的意思,也细细说了一遍。昌伯听过,不觉毛发直立,半晌不能发言。
只道:“从不认识的人,怎么诈害我起来?虚者自虚,实者自实,少不得有辨白的日子。”朱恩道:“当今之世有什么真假!到辨白的地位,家资已去大半了。只是我承相公照顾,自然替你周旋。不消忙得。”昌伯再三致谢。
朱恩别过,出门。一路想道:“信之那有亲戚在人家做工?
即此一节,不消说与张家相干了。但信之怎么不察的实,受人局骗,把性命这等不值钱?”又自想道:“事体或者是假,因争论而致死,这却是个真情。终不然死在门首,也是假的么?
如今〔既〕他死了,不过尽我报恩的念头。只是衣衾棺椁之物,无处措置。”心上忧愁,愈觉苦楚。走了半里多路,忽然又一念道:“我自错了主意。乐公济自有识见,怎么不去与他商议?”遂一径走到乐家,寻着公济。
此时,已是掌灯时候,不暇更叙寒温套语,便把信之的〔死〕,刁星的话,一一叙与他知道,要他商量个调度之法。
〔公济道〕:“这等说起来,到是刁星的缘故。明日竟告了〔刁星〕,少不得明白了。”朱恩道:“怎见得是刁星的缘故?”
公济道:“水中捞起死尸,仓卒之际,为何他晓得是缢死的,别人却又不知?即此一节,情弊显然了。”朱恩方才〔醒〕悟道:“此言有理,我却想不到。但如今怎的去告他?”公济道:“我一向晓得刁星是个无赖光棍,专要诈害良人。今不过告他刁唆杀命,希陷平民的意思。你便做了报告,不怕他不偿命。
你表兄可有儿子,表嫂姓什么?先说与我知道。”朱恩道:“他没有儿女的,表嫂艾氏。”公济道:“你明日,一面同令嫂早些来,待我教导他见官的话,我一面先去进状,使他不及提防,方是上策。”朱恩应允,辞别归家不题。
且说刁星到明日,拱候朱恩,共议大事。不料等得不耐烦起来,心中焦躁道:“这等不堪抬举的!他既不来,我是地方,竟去报官,看〔他〕认帐不认帐。”正要去写报单,忽见有几个公差早〔来相〕邀了。刁星吃了一惊,不知为着什么事。及至索看牌票,并非别故,却就是信之这桩事。原告艾氏,报告朱恩。刁星看过,恼恨起来,对公差道:“我又不是凶身,又不是应审人犯,他告我不识有何主意?”公差道:“我们不过奉命而来,是凶身不是凶身,我却那里得知。兄该到官府面前辨别明白才是,与我等说也不相干。料想这几句,算不得银子用。我等差钱酒饭,少不得要借重拿出来的。”刁星道:“这项使费,自有人出,我却不能代缺。到明日我诉出那个凶身,他是富翁,把来总成列位,何如?”公差道:“这句话,到说得好来。我们是拘票上有名的,不认得什么富翁。虽承盛〔意〕,但放马步行,断断不敢领命。”刁星道:“可又来,列位〔照法〕票拘人,不曾说奉票取银子,为何要我差钱?”公〔差忽自〕大怒道:“正是,我们错了,得罪休怪,就请同行。〔你若〕到官听审,诉出别个凶身,我们便不敢上门了。”〔遂把他扣〕着就走。刁星笑道:“冤各有头,债各有主,料不到偿命的地位,同去也不是难事。”竟随着公差,一径走到县前。
看见牌上已编了明日的起数,遂要归家写个诉呈。那些公差怪他不肯使钱,不容回去,竟关在一个皂隶房内。
这为什么缘故,众人替朱恩这等出力?原来都是公济面上推受来的。公济与衙门中朋友,没一个不相好。凡担当事体,四面周到,〔需要〕银子去处,再不缺少分毫,所以言听计从,迟速〔无不〕如意。
且说是时长洲知县姓滕,讳云霄,两榜出身。〔极〕有风力,不惟清廉可敬,颇有片言折狱的才调。〔到了〕明日拘着一干人犯,当堂审鞫。先叫艾氏,问道:“你的丈夫怎么就晓得是刁星谋死?平日可有仇么?”艾氏道:“丈夫虞信之,因少粮折,无从措办,卖鸡偿纳,到今二十多日,不见回家。昨日朱恩报说被刁星谋死,小妇人情急,故此投告老爷台下。其实也没有什么仇的。”县尹叫他跪在一边,随叫朱恩,喝道:“你有何实据,知他谋死?既知谋死,怎的是时不即来报官,直到今日,才来告状?显见你欺诳上官,诈陷平人了。”朱恩道:“小人与刁星从不识面,何故诈陷他起来?前日小人偶然走到桥边,有一个尸首横着,却是水中捞起来的。细细一认,不想是小人的表兄。彼时众人都在那里,不晓得缢死,他独知道,说是缢死被人〔溺〕水的。只这个情弊上,便有可疑之处了。”县尹又叫跪在一边,方唤刁星,问道:“你怎么样谋死虞信之?从实招来。”刁星道:“爷爷在上,这是他们冤枉小人,小人与信之,若说谋财,他是个穷人;若说报冤,又无仇隙,为什么平白地谋死他?只为有个缘故,数日前小人见他与开布铺的张昌伯争闹,被昌伯痛打。小人再三劝解不从,以致信之愤恨而死。他们怪小人是个地方,现总不行救护,故此诬告小人。”县尹道:“失足溺水也是常事,你怎么知他是愤恨而死?”刁星道:“见他项上有绳索的痕,却是缢死的模样,故此知道。”县尹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