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措,对他发怔。看官,一个人神魂出舍之际,心窝里不知喜怒哀乐,舌子上不辨甜酸苦辣,衣云当时,莫说喝下一碗酱油汤,不曾觉得甚么味儿,便是递一杯鸩酒给他,他也会一口喝下,辨不出什么苦辣。他见璧如悲哽,笑他迂拙,轮到自己身上,便心不由主,这种现状,非亲历其境不知。在下眼见甲乙两人,同时买许多彩票,天天希望发财。一天两人同在一块儿下棋,票号主人走来送讯,对甲一恭到地道:"恭喜足下,中了全张二彩。"甲骤闻此语,把满盘棋子,一起丢到地上,跳起身来。便想奔回家去。乙懊丧着,手提尿壶小解,笑语甲道:"老哥,中已中了,用不着这样子得意忘形。"那票号主人,又走过一边,对乙恭恭手道:"老兄也中两条五彩。"乙快活着:"真的吗!真的吗!"一边说,一手把尿壶放在棋盘上,奔进房去查点彩票。......这种情形,真所谓旁观者清,当局者迷。一个人不论碰到特殊的得意,和特殊的失意,神经一失作用,不免闹出这种笑话。
闲言撇开。再说璧如抢下衣云手中两张名片瞧时,两面统没有什么刺激神经的话,一面玉吾名字,一面写着"谨择于阴历十月初十日,与陆湘林女士订婚,行文定礼,洁樽候光",一式两纸,各人一纸。璧如只喜着玉吾有了归宿,无论如何替衣云想,想不出所以然。衣云此时笑了一阵。竭力镇静着,璧如问他,他不慌不忙道:"我脑中并没别种感想,眼见你们一个个有了归宿。绮云婚后,挨到玉吾,现在只有我一人,无飘无荡,如游方行脚,我莫说娶妻,简实无家可归,将来结局,不知伊于何底呢!"璧如听他一番话,被他轻轻瞒过,约略找几句话,安慰安慰衣云,也就过了。这一夜两人各有心事。衣云睡在床上,笑啼并作。心想女子的心,总也靠不住,凭你山盟海誓,一刹那便见异思迁。像湘林一样,我和她十年叙首,尚瞧不出她怎样一颗心。莫说仓卒间要在风尘中觅知己了。想着又把往事历历重温一遍,忽的不信有这件事,一骨碌坐起身子,伸出一只大指甲瞧瞧,猩红一点,依然如昨,重把玉吾请柬细认,又何尝是假。一夜思索,如痴如醉,忽笑忽悲。想了又想,不知东方之已白。璧如也是一夜未曾合眼,清早跳起身来道:"衣云,我们两人趁早班火车到苏州,接小轮回去罢。"谁知衣云早变更了初志,心想湘林已有专属,我再无回澄泾之必要,回去含酸忍泪,还不如在外东飘西泊,尽一个弱小身躯,在风尘中混罢。想到此,便打定主意不归故乡。当下衣云回答璧如,因精神十分委顿,你先走罢。璧如心急如焚,整理行装,搁过一旁,暂不携归。临行别过孔才,吩咐衣云,初十吃玉吾喜酒,专盼驾到。衣云口中含糊着,心中悲酸欲涕,送璧如出门之后,在寝室中又假寐了一小时。此一小时中,眼泪如潮而泻。以后每天神思恍惚,改完课卷,只有扶头而睡。
忽忽过了五六天,又觉得如此悒郁为非计,不知索性放浪形骸,以了此残生罢。每晚出外闲逛,任意所之。直要到一深黄昏始返。孔才见他川资已尽,每月给他十二元束修,衣云心中稍慰。公事既毕,并不招朋引侣,独自遨游,剧场游场,无日不到,把心中烦虑消除大半。这也是苦中求乐,抑恨寻欢。一天垂晚,路上碰见马空冀同王散客。空冀招呼衣云一同到大观楼小酌,问起璧如,怎样一声不响,溜之乎也。衣云道:"他家中有事,仓卒成行,所以没有辞别诸位。"空冀道:"从此我们少了一个游侣,席上更少了他一张淳于髡诙谐之口,觉得寂寞异常。衣云兄,像你这样风流蕴藉,走走花丛,可占许多便宜,为何几次三番,请不到你呢?"衣云道:"很对不起,这几天时常不在校中,功课既毕,独自闲散倦游归来,时光已晏,因此不便赴召。"空冀道:"哦,大约足下新得了殖民地,在那里秘密进行,只是独乐乐,不如与人乐乐。"衣云道:"哪有此事!小弟人地生疏,桃源虽佳,无从问津起,专赖老马引导。"空冀道:"那末下回我有什么局,先日发柬,你不可不到。"衣云道:"一准奉陪。"散客道:"空冀兄的确可以算得花丛识途老马,他不但熟悉妓院,妓院以外秘密窟,统统走到,真像黄莺儿一般,穿遍花明柳暗之中。"衣云道:"那要请教引见引见。"空冀道:"现在上海平添了不少肉林,这里专讲实利主义的,真像一片战场,放马过来,非杀一个你死我活不成。不同长三妓院,若即若离的样子,这倒也非常爽快,开实行家一条终南捷径。我预测将来一定要战胜妓院。"散客道:"要听歌选色,该入妓院。要发挥欲性,非入肉林不行。"
空冀道:"照你说,听歌的不会到歌台去听。选色的肉林也好去选,一个人涉足花丛,谁不想发挥他的欲性。所以将来肉林,一定多于妓院。五年之后,妓院倌人,通通要沦到肉林中去。妓院虽则存在,不过算一块接洽地方罢了。"散客道:"只是肉林中终觉太肮脏,走进去如入鲍鱼之肆,散布梅毒,也像传布牛痘似的,百发百中,未免令人不寒而栗。"空冀道:"肉林也有上中下三级,像白大块头那里,价钱虽贵,货品自佳。其次南京老太那里,略次一级。讲到北猪家桥一带,当然不堪领教,无非梅毒制造场,踏进去,非抵当打六六不成。所以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