称肉林,肉林中也在把金钱考试嫖客。金钱上及格的,流品斯高,危险自少,白大块那里,谈话费纳税拾元,其他五十一百,因人而定。所征人才,自是出类拔萃。你喜风骚派,自有巨室姬妾来应征。你喜恬静派,自有小家碧玉来应征。随你性之所近,他可以信手拈来,配你的胃口。我前回同储五去逛过,眼见他征到一位闺阁派人才,一张小圆脸,雪白粉嫩。两条卧蚕眉,衬着水汪汪一双秋波。小嘴两傍桃腮上,双涡如螺旋。编贝之齿,排在绛唇里面。在一只碧浪电灯光下,嫣然一笑,令人百骨俱酥。"散客正在吃一客童子鸡,听到这里,涎沫滴到鸡背上有三四滴,手中执一把牙柄小刀,觉得丝毫没气力,叽咕叽咕,割了半天,一块也割不下来。衣云笑道:"空冀兄,形容词减少些罢,说得散客兄手无割鸡之力了。"散客道:"这倒不在乎。我们哪一天总要去赏识赏识。"空冀道:"我可引导。只是这地方去真个销魂,似非我侪穷措大力量所及。去赏鉴赏鉴,谈谈话,化十元二十元,倒也不在乎此。"散客道:"他为甚要卖得这样贵法?卖得这样贵,生意不要受影响的吗?"空冀道:"你要瞧宵夜馆上吃大菜轧满,外国饭店吃大菜,何尝不塞足,同样猪排火腿,贵贱高低,吃客不同,上宵夜馆的吃客,不敢进外国饭店。上外国饭店的吃客,你拉他到宵夜馆去,他死也不去。这个道理,你总明白。你说他贵,还有几位老主顾,竭力在那里高抬着价格哩。他们的宗旨,很不差,他们说,譬如小粥店一碗粥,只卖两个铜版,那末拉车夫去喝喝,叫化子去喝喝,大家可以上口。一苹香晚上点心有七角大洋一碗什锦泡饭,吃的人也还不少。舞场酒排间内,两块四角钱一碗香肠西米粥,吃的人才始略少一些。主顾一少,碗盏调羹,清洁得多,不致有车夫乞丐的牙污鼻涕留在碗边上。"衣云忍不住把嚼烂一块冷鲍鱼,吐到痰盂里去。空冀又道:"他们一批老嫖客,更用一种釜底抽薪的手段,钩取一二特色人才,可称手到擒来,百发百中,他们说譬如在露天跳舞场内开香槟酒,两桌子坐两位客,西崽一样趋承着,你会钞时,一瓶香槟酒给西崽一百二百块钱,吓倒那边一位客人,让他有例可援,少又拿不出,一回吃了苦,下回不敢开香槟,只喝喝冰汽水,那末你好独乐其乐,这个法子,妙不可言,我从前把它试验过,在南京老太那里,叫来叫去没有好货,瞥见对房间一位老头儿,拥一位活泼天真的姑娘,我打听娘姨,价也讲好了,只差银货还没两交,我道上海租房子,只要有挖费,你住的便好我来顶,那末我情愿加你五块钱挖费,前途房价,也加他一倍,你快去替我挖来。娘姨听得不放心,防我缩脚,我先给她三十块钱道:你去给他,先交后住,爽爽快快,住得好,扫街费、开门费,一切从丰。娘姨得令而去,不消片刻工夫,那姑姨已翩然自至。小试之下,委实不同凡肉。我问他那老头儿是你的老客吗?他道是的。我道他每次给你多少钱?他道五十元一月,一月论不定十次五次,今天好容易推托肚痛,逃走到你边来的。我道像你这样子漂亮的人,只扯得五块钱一夜,真不值得,真不合算。我在白大块头那里包两个,各出到三百多块,还要送她衣服哩。她心里一动,我又道:现在我给你五十块钱一回,只要我到这里就算。她心花怒放,床第之间,仿佛开香槟,给了西崽二百块钱一样,趋奉得你香温玉软,明晨我又给了她二十块钱,另外给十块钱娘姨,各人喜出望外。后来歇下一月,再去找那姑娘,房间里娘姨道:她直等了你一月没接客,那老头儿客人,早已回绝了。别的客人谁肯一夜工夫出五十块钱,她少也不肯做,你害了她哩。你一月来一趟,也只五十块钱,叫她白开心一场。我道:"只要如此,她够写意了。做老头儿,一月只二十天休息,做我有二十九天休息。娘姨道:那倒不在乎此。房屋没人住,反而要坏她,最好你天天来。正说着,姑娘来了,见吾面如见雪白一卷银洋,快活得眉开眼笑。我问她道:老头儿大概为了加租问题,出屋的吗?姑娘笑笑,要求我多来几次。我道下月空闲着,好天天来这里。她又欢喜不迭,她对吾道:你有数目,我这所房子,除你前月进来过后,召租也没帖,熟客领看的,统统只在门外望望,从没有人进屋过。我道那是很好,我们小房间里请坐罢。"
散客听得有味不过道:"现在这所住宅,你空关着呢,还是转租给他人?"空冀道:"那也管他不得。我去,我总是房主人。"散客道:"你住的日子很少,空关可惜,让我在披厢内搁张铺场罢。"说得衣云笑着道:"散客,你也可怜极了。他卧榻之傍,岂容鼾目。我们不必去占他雀巢,还是请他领我们观光观光他的堂构吧。"空冀道:"改日引导。"散客道:"你难道吝此五十番吗?我帖你一半。"空冀道:"笑话,她有病哩。"散客道:"西子捧心,益觉抚媚,今天非去不可。"当下三人喝下一杯咖啡,踱出大观楼,乘车过老闸桥找到北山西路安得里三弄一家后门口,一盏白色电灯,粘张条子"金陵王寓。"空冀当先,敲两记门,里边开出一个鬓发蓬松的女子来,皮鞋吉各,走到弄口跳上黄包车去。空冀等乘势塞入,南京老太在楼下小房间内,坐在一张竹榻上。一个小丫头擎着双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