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一切。今日这样盛会中,不可无此遥天一雁之音。正想着,又见莲英也演说一番,和冠芬同一意思。说罢,元老背读颂词,来宾演说。等到散会下台,不少侍从武官,簇拥着小坐,款以西点,挨定日子,朝觐受贺。是晚直至宵半始散。
衣云觉得见所未见。明天场中,又开辟一处群芳会唱场。花国自总统以下,统统出席,排日会唱。一般老嫖客,大家来捧场,批红判绿,又是一番热闹。这回亚白、复生很有造于花国,自共和以来,总算第一次开花选,从此各院平添不少公子王孙,排日觞政,直闹到年暮岁阑。且说有一天晚上,衣云同亚白、凤梧、一鹄等,正在群芳会唱场听歌,有一位丽人,妆饰虽不十分华贵,却也光艳夺人,丰容盛靱,眉目婉好,对着凤梧丢了一个眼风,凤梧便跟她跑。亚白道:"这就是花国都督日新里芸玉,凤梧的同乡,尤属所欢。"衣云方始明白。那天清歌未歇,天色已晚,广场上忽地人头挤挤,大家嚷着看放焰火。原来那天是圣诞节,游场平添几千看放焰火的人。衣云同亚白、一鹄等也随着众人围观,焰火明时,瞧得见全场游客,或偕所欢,或携情侣,凤梧和芸玉也并肩站在对面,喁喁私语。衣云瞧他们一片痴情,自己也觉得勾起闲愁万种,心旌摇摇不定。这当儿蓦地走过一位少年来,执住衣云的手道:"老哥,我正要来找你,你好写意啊。"衣云一望面目,心荡神越,摇摇不定,觉得对他哭笑不出。那人把衣云拖了便走,后面又跟上一个四五十岁的梢长大汉来。衣云瞥见,又是一惊。这一惊非同小可。正是:
欢场邂逅惊心客,疑是华胥梦里人。
不知衣云无端碰见两人是谁?被他们拖到哪里去?欲知详细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回 蛮貊投荒恨吞心影华鬟历劫愁听鸡声
话说衣云观放焰火,蓦地碰见两个人,吃惊不小。这两位一少一老,究竟是谁?要使衣云一见,这样神魂飞越起来?衣云和他们两人,有何种关系?相见之下,有甚么话说?作者暂且按下,要待阅者诸君,猜测一番。如今且说亚白、复生两人,自从做了花国元勋,每天忙作一团,亚白又打算花国全体名花,妆阁里应该送一些礼轻情重的甚么东西,作为此次花选的纪念。复生道:"我们送一副泥金对子罢。把她们花名嵌在联中,托老名士柳一佛挥写,那倒是惠而不费,雅俗共赏,悬挂在妆阁内,更好留一个永久纪念,将来总算我们办过这件事的,你道好吗?"亚白道:"一百多副嵌字联子,又要切合,又要香艳,颇非易易,你担任得下这项笔政吗?"复生道:"横竖人多,有凤梧、一鹄那班人,都是词章家,倚马可待的好手,谁教你一人思索,我们大家来想,还怕甚么!"亚白听他一说,却很赞成,连夜摊开花名册子,两人勾心斗角的制联。只因上海妓女花标,特特别别的很多,甚么"花媛媛"、"林宝宝"、叠字的,还好想法用拆字格做。譬如媛媛两字,把"步姗姗""归缓缓"相配,其他四个字的,什么"小林宝珠"、"小林黛玉",那要拈斤两了,亏得亚白也是此中老手,有几联配得很轻倩流利,天衣无缝。更有许多集句,很费思索。有一人叫"小红"的,亚白集句道"小扇轻罗人似玉","红墙银汉夜如年。"颇觉浑成。又有"晓霞",亚白写一联是"晓妆倩婢调轻黛","霞脸呼郎晕薄脂"。韵味不弱。复生亦吟哦不辍,中有一人名"虫二",复生道:"那真想入非非,甚么叫做虫二呢?"亚白道:"她取风月无边的意思。"又有一人叫"错综",复生道:"亏她们匪夷所思,题得出,那要使我搁笔了。"亚白道:"错综两字,还是上海一位名士替她题的。"复生道:"有何出典?"亚白道:"他题了,就算他的出典。"复生又瞧下一行笑道:"老朋友来了。"亚白一瞧,有一人叫"天虚我生",一人叫"枕霞阁主",也笑道:"上海人冒牌的真多,妓女冒起文学家小说家的名来,那也可笑。"复生道:"他们大约一时想弗出,就把小说上题名凑凑。"亚白又道:"复生你瞧,一个名叫翩若,一个名叫惊鸿,倒也别致。那末妓女之名翩若惊鸿,嫖客之势矫若游龙,可称绝倒。"复生粲然。亚白道:"今晚辰光还早,我去做野鸡拉客,拉凤梧来做。"复生道:"凤梧此刻在什么地方?"亚白道:"凤梧不在日新里,总在私邸。"复生道:"凤梧的私邸,可是同芸玉赁的,在什么地方?"亚白道:"在东新桥顺吉里,只借一间楼面,还有芸玉的母妹,住在一起。那只凤巢,真要变做燕子窠了。"复生听得叹口气道:"凤兮凤兮,奈何奈何!"说罢,亚白匆匆去找凤梧。一壁复生独自构思,制就十余联后,渐入困境,思索得脑筋懵懂起来,再不能忍,便踱进里面假山廊下一带盘散。
忽见一位粲者,正在对面鸳鸯池畔,蹲着身子,向铁丝网中瞧一对鸳鸯,微露徐妃半面。复生一望,见是新任元首,呼她一声老六。那人站起身来,亭亭玉立,对复生嫣然一笑。复生再望时,何尝是冠芬,不觉一怔。心想天下有这样相像的人吗?那人身段面貌,简直和冠芬一色一样,复生一面想一面走,走上扶梯兜了一个圈子,因为脑府里无端挖出了几十联香艳对子,又无端装进了美人一转秋波,不知不觉,全身热辣辣地,坐立不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