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断耗子尾巴。”空冀一笑而去。这里李大人登床安睡。
一宿无话。次日醒来,已是十二点钟,等等空冀不来,独自吃罢一客西菜,走到洋台上望望,一辆红色汽车,早停在门口。当下走下楼来,吩咐西崽有客来,请房间内稍待,我出门一趟,片刻即返。西崽道:“理会得。”李大人坐汽车回平安公栈,料理一切公务。直到敲两句钟,回到一苹香。西崽道:“房间里有客。”李大人走进房间,见坐在沙发上的,正是奇侠楼老四。老四道:“李大人,你昨夜可是住到别处去的?”李大人道:“上海人地生疏,半夜三更,叫我住到哪里去?”老四道:“我不信,你一定有好去处,不见得肯安安逸逸一个人住在这里。”李大人不禁噗哧一笑道:“好去处便是你那里,你不留我去,我只好一个人缩在这里,冷落一宵,此刻还要寻我开心,岂有此理。”
说着,跌到沙发里,同老四腻着。老四叫道:“快点,我身上坐不起,你这样大的身坯,要压死我了,让我来坐你身上。”李大人站起身来,老四走到房门口,把门上一把司别灵锁的保险轻轻推上,慢慢走到李大人身边,摆一摆屁股,扭一扭腰肢,斜拴在李大人怀里。李大人道:“你说我身坯大,你也不见得小,坐在我怀里,我两只腿有数目,很担些斤两。”老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,对李大人一横道:“大人压得起吗?你们男人的一双腿,总比我们女人利害些。我们出名软脚黄牛,那真压不起的。你李大人不要紧。”说着把身子颠了两颠,李大人顿时一双腿里有些麻中带痒,伸手掇着老四的屁股道:“颠不得,颠不得,再颠颠我两条腿要变四条腿了。”老四道:“饭桶,这样没用。”李大人捋捋胡子道:“年老了,你别笑我。我年轻时,也战过潼关,杀过鞑子的,你莫小觑我。”老四伸手摸出一块妃色荷叶边的小帕子,替李大人揩揩胡子,一股甜香,直透李大人脑府。老四道:“你胡子上的油,不知谁嘴上去沾来的?”李大人道:“怕是你嘴上的。”老四道:“我嘴上只有胭脂,你要染点吗?我来把你一撮白花胡子染红了,等你做戏台上的红牙须去。”说着不问情由,替李大人染胡子。一回儿李大人道:“我两条腿里的力气,统并到第三条腿里去了,再熬不住,你饶饶我吧。”老四道:“也好,我就饶了你一回儿罢。”
且说马空冀在家里吃罢饭,马夫人硬要他叉小麻将,他慑于阃令,不得不从。骨牌哗喇一倒,早走过一位前楼嫂嫂,一位宁波姆妈来,扳庄坐下。宁波姆妈道:“犯关犯关,缺一只牌。”马夫人道:“缺只白皮,昨天给大囡丢到楼下去的,让我去找来。”前楼嫂嫂把已砌好的牌重复摸了几摸,忽地把双小脚一缩,对空冀瞅了一眼,空冀心里一慌,一粒骰子又落到地上,蹲身下去拾骰子,宁波姆妈对前楼嫂嫂面上相了一相道:“嫂嫂,你今天酒喝得太多了,叉麻将留心些,不要打差牌。”前楼嫂嫂站起身来,扭转屁股,走向楼梯边问道:“大囡娘,牌找到么?”马夫人走上楼梯来道:“找到了。”两人重复坐下。空冀骰子还没拾起,只管东寻西找,大家站起身来,拍拍衣服,杳无影踪。宁波姆妈道:“亚格乱经,真像叫化子吃炒三鲜,要样没样。”空冀道:“大家寻寻鞋子里有没有?”须臾前楼嫂嫂面孔一红,在一只绣花小脚鞋肚里,倒出一粒骰子来,倒在桌上。空冀喊道:“么!么!”前楼嫂嫂又对他暗暗瞅了一眼,空冀道:“叉几圈?怎样大小?”马夫人道:“叉两圈,一千摧。”前楼嫂嫂道:“五百摧罢。”空冀道:“大一些就一千摧。”宁波姆妈道:“一千摧我钱不够,让我去拿块钱来。”马夫人道:“我也要去兑一块钱。”两人又站起来。前楼嫂嫂伸手在贴肉粉红小马甲里摸钱,对面空冀闭着一只眼睛,向嫂嫂马甲里,打了一会千里镜。嫂嫂对他翻翻白眼,空冀笑嘻嘻,又把一粒骰子塞进鼻子管里。马夫人走来,空冀来不及挖出,一笑打个喷涕,一粒骰子喷到桌上,拌在一管鼻涕里,像奶油鸽蛋汤一般。空冀忙把一张粗纸,揩干骰子,掷点起庄。一会儿,没有甚么大输赢。空冀心里记挂着一苹香李大人,不知昨晚老四,重复来陪他没有?老四入手之后,我便好办移交,结清总帐。正想时,摸进一张四索,用不着他,打出去道:“老四!”马夫人和前楼嫂嫂,不约而同,对他笑笑。空冀自觉失言,抄过一圈,又摸一张西风,用不着他,只留着不打,拣张六索打出道:“第六!”对家前楼嫂嫂不声不响,摊出牌来,一副清索子三番。
马夫人把空冀的牌,推出一瞧,急得蹬足道:“你怎样叉法的?好好听张嵌五索的牌,见两西风弗打,偏打一张六索,七弄八弄,弄个弗听张,并且铳对家一副大牌,你心在肝上吗?嘴里老四、老六的。”空冀哑口无言。宁波姆妈道:“我给你们死蟹夹煞人。”马夫人推开牌来,给宁波姆妈瞧道:“你看我那副牌,白皮克,中风克,单吊一只西风,他西风来,你一样要输干。”这时前楼嫂嫂算算和数道:“二百四十和。”马夫人道:“不要算得我已干了。”宁波姆妈也道:“干了干了,空冀解去一千二百文,只胜四个铜板。”对前楼嫂嫂道:“我不干,尚有一滴滴一米米一眼眼一屑屑。”马夫人道:“你六神放点身上罢。”
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