悲哀的音乐家》,散客读了一段,觉得文情古茂,词意悱恻,只是好像在甚么书上见过的,便问戡乱道:“这篇小说,笔路不像是你的。”戡乱面上一红,直言不讳道:“去年年底,我正事忙,老友余三逼着我要稿子,我没法应付,找出一册十年前周竹成翻译的国外小说集,拣一篇《乐人扬珂》换换题名,重抄一遍,把外国人名改作中国人名,聊以塞责。”散客道:“你的胆未免太大,这本书又是第一卷第一号,加着你刊在第一篇,人人注目的。周竹成尚在北京,倘有人攻击你,举发你时,老哥如何对付呢?怕要有累你的盛名吧。”
戡乱道:“当初吾也三思而行。周竹成不是以小说家出名,他现在又不在中国,这本国外小说集,当初他在日本印刷的,运到上海来一千部书,寄在一家绸庄上出售,售不到几册,那家绸庄火烧,一千部书,也就遭了祖龙之劫,所以流传很少。我好容易得到一册残书,还是那绸庄上一位学徒送给我的。我采用那一篇时,颇费斟酌,特地去考问了绸庄上的阿大先生,究竟全烧掉没有?再写信给北京朋友调查周竹成的行踪。两方面一无可虑,才敢毅然决然抄下,给余三。”散客笑道:“你有此闲暇,有此心思,六七百字一篇小说,还怕做不成吗,要去抄袭他的则甚?”戡乱道:“你有所不知,第一层我本人笔下没有他这样古茂沉着,第二层打听明白了,这一本书五十多篇,简实像我自己著作的原稿一般,篇篇好用,用完这一本书,差不多我的文名,好直追林琴南,不但小说界里有名,人家更要称我古文家小学家词章家了。”散客听得艳羡不置,笑道:“你真难得的好机会。”这时小雨搭讪着道:“我以谓终不能立于不败地位,他本人尚在,况且已销过几本,不能算绝无仅有,他日你用得多了,难免东窗事发。”戡乱道:“那也没法可想,我又不能去行刺周竹成,更难收回已经销去的几本书。”小雨笑了一笑道:“像我去年年底的机会,那要算得千载难逢的了。”散客忙问什么好机会?戡乱插嘴道:“他一时未见得肯讲你听,不像我心直口快,你也别去问他,我们谈正事罢。”散客道:“有甚么正事?”戡乱道:“你先点了几色菜再说。”散客道:“随便点点罢。”戡乱道:“那末点一色重价些的,其余一只汤,再添一盆白肚来,好吃饭了。”散客道:“很好。”戡乱即叫堂倌来问他炒青鱼头尾,要多少价目?堂倌道:“三百念。”戡乱道:“可有小碗?”堂倌道:“这算起码价钱。”戡乱道:“就是他吧。再烧一碗清血汤,油水重些。添一盆白肚,汤慢些,停会连饭一起送来。”堂倌道:“理会得。”
这时文小雨已在和王散客大谈正经事。小雨道:“我们一辈子空负着满腹才华,将来与荒草同腐,未免可惜。我想总得开一个文学界的新纪元,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,你可赞成吗?”散客道:“赞成,那有不赞成,只是怎样做去呢?”小雨道:“我们筹之已熟,专等你来加入团体,将来同享权利。”散客道:“究竟什么一回事?”戡乱插嘴道:“这件事做成功,名利双收,而且不费资本,只消各人动动笔墨。”散客道:“那却再好没有,我力之所及,一定加入帮忙。”戡乱道:“那末告诉你,我们正在预算开办一所中国文学函授学校,内部人才越收罗得多,外界信用面子越好。旗帜一扯,包能号召全国。”散客道:“办学校不能不费资本的啊。”小雨道:“你有所不知,我们非但不费资本,几个办事人,还好混在里面吃喝。”散客道:“那末请教你把通盘大计划,讲给我听听,让我替你们决定可否,或者也好参加一些意见。三个臭皮匠,不是就成了个诸葛亮吗!”小雨道:“你听好,我把办法说给你听。我们先立一个文学研究会,把上海文学家,一起收罗在内,先在报纸上登一登广告,然后再借文学研究会的名目,通函去欢迎北京两位大名鼎鼎的人物,加入其中,叫他们做名誉会长,装一装幌子。”散客道:“北京哪两位呢?”小雨道:“凌近翁,陈遗老,这两位当得起文学界领袖。”散客道:“怕不容易罗致二老来做傀儡吧。”
小雨道:“我自有手段,早预备好。”散客道:“不知你预备用甚么手段?”小雨道:“他们一辈子老先生,好在只生耳朵,不生眼睛的,又没到过上海,你尽管写信去骗骗他,只消把文学研究会广告剪下,附一封上海全体会员出面的信,寄去欢迎二公入会,我个人外加一封快邮代电,敦促他们从速回函,不必迟疑。”散客道:“你同他们面不相识,怎好得他们的信仰呢?”小雨道:“也有法想。我抵当先和他们通信,把从前出名的一部《九尾龟》小说寄去,只算是拙作。好在这部小说,只署着别号,他哪里弄得明白,一定佩服我,和我通函,我劝他们入会,包拿得稳。只要一入会,手续上做一做,选他们正副会长,第一步计划完备。再进行第二步。”小雨说着,了一块鱼头,咬了一口,呷一杯酒,接着道:“第二步,租一所高大洋房,挂几块黑漆白字‘中国文学函授学校’的招牌,全体会员,便算教员,名誉会长,便算校长。我们几个人只消握着财政权,一切只把凌近老、陈遗老两块活招牌推出去。上海人只买一个野人头,广告一登,传单一发,大家听得,大名鼎鼎的校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