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与湘林只有小时同学之谊,现在他对于你中表之亲,也不卖面子,他去说,更有甚么效力。况且婚媾之事,旁人无从插嘴,你请衣云下乡,演成嬲字式的求婚,未免贻笑大方。我放肆说一句话,湘林也未见得天仙模样,你玉吾翩翩浊世佳公子,何患无妻。她既瞧不起你,你何妨舍之她求呢。”玉吾嘿然。衣云道:“古人说,妻者齐也,夫妻一世相终始的事,我以为也勉强不来的。”玉吾道:“我本来不相强,姑夫起初说她很愿意,后来忽然中变,究竟她甚么意思,或者她心里另外想起一个目的人物来,那目的人物,比我人品胜学问好,那却不要说起。倘下嫁那种贩夫走卒,岂不是要替她惋惜的么?”璧如听得,一笑道:“你又发痴了,她嫁人,自有权衡,她嫁贩夫走卒,自己人格问题,无容你惋惜。况且她受过高等教育,不肯嫁你,总有胜你玉吾的人才,在她眼里。你也是聪明人,何弗争一口气,娶一位胜过湘林的人才,那时候便好扬眉吐气了。”玉吾道:“话虽如此,湘林我从小相与的,她这样幽娴贞静,叫我舍此焉求。我疑心她另有目的人,其实她和男性很不接近,你瞧她情愿舍此繁华世界,缩在荒村陋巷间,她的品性恬澹,可想而知,一定没有第二个人,受得起她青睐。这句话,你璧如不大接近,怕不见信,你问衣云吧。”衣云这时哪里接得下口。玉吾偏偏逼着衣云道:“衣云,你和湘林很接近,你眼光里瞧去,她可有第二个心上人么?”衣云免不得开口道:“我又不能钻到她心里去,哪里晓得她心上有人没有?”玉吾静默了一回道:“姑夫说的,她有誓言,五年不嫁,遵父命嫁给我。我照她这句话上推测起来,断定她没有第二个人,还在犹豫之中。我无论如何,守她五年。”璧如笑道:“只有节妇守节,你这样子无名无目,算甚么意思,真好说痴汉等老婆了。在我的眼光看来,湘林外边也读过书的,你焉知她没有第二个人。她的五年期限,或者待那人设法娶她,那人五年不去娶她,她只好疮了肺管,嫁给与你。你道我这个理想对吗?”玉吾道:“不至于此。衣云,你道璧如那个理想对不对?”衣云道:“也说不定。”璧如道:“假使果真如此,你要瞧湘林相手方面那人的命运怎样了。那人有能力娶湘林,你便大失所望。能力所不及,你便坐收其利。好在五年易待。你伸长着脖子望吧。”玉吾道:“当真这样,那人便是我的情敌,我情愿效法欧化,和那人决斗。”璧如笑道:“你这样瘦怯书生,决斗一定失败,我想你还是巴望时疫流行,把那人瘟杀了吧。”玉吾道:“你别打诨,不切实的话,去谈他则甚!我想还是请衣云去探探消息。”衣云笑道:“这个消息我哪里探得到,假使我去问湘林,你有情人没有,她说情人就是你,那么我承认好呢?不承认好?”玉吾道:“你尽管承认,湘林嫁给你,我决不和你决斗。”衣云笑道:“怕你嘴说说罢了。我自问无福消受。”璧如道:“衣云你不必推辞,玉吾客气,你何妨福气,明天快快一同回去,请玉吾执柯,先前我吃玉吾、湘林的喜酒吃不成,现在又要吃衣云、湘林的喜……”
正说时,房门外闯进一个人来,把众人的谈锋吓住。衣云眼快,叫道:“老伯,难得驾到。”玉吾也道:“姑夫你怎会一人来此?”啸云道:“专来候你们吃夜饭去呀。”那时璧如面上红红的,和啸云扳谈道:“老伯,好久没见了,还是去年在乡间碰过面。”啸云也问了璧如几句客话,四人一齐走出旅馆。璧如偷偷对衣云扮个鬼脸,衣云低低道:“你太拆烂污。”四人钻入汽车里,径到一苹香下车,一同走上楼梯,一间菜间已定完,那天为的有喜事,只剩外面公司统间有空。西崽赔笑道:“你们四位,可要就在公司间将就将就罢,场化小,实在对不住。”衣云道:“老伯,我们都是熟人,何必客气,公司间很好。”啸云道:“那么不恭之至。”四人坐下靠栏杆一桌子,自有西崽来分配刀叉碟子,送上柠檬茶,啸云请璧如等点菜,璧如道:“此间公司菜很好,公司菜吧。”西崽当去吩咐四客公司菜。啸云又问璧如喝什么酒,璧如不敢放肆,推说素不喝酒。啸云道:“足下一无嗜好,那真难得。”玉吾、衣云等那时大家端端正正坐着,目不邪视。璧如道:“老伯要待几时再下乡?”啸云道:“也弗定,得闲回去逛逛。”璧如道:“明天我同玉吾一起回去,其实你可以不必差人送了。”啸云道:“那是更好,费心你照料一切。玉吾初次出门,一些不知,要你老哥将护回家。明日上午,请到舍间来便饭,一同上轮船。”璧如道:“不必客气,午后准到府上,轮船要四钟启碇,尽可从容。”说罢西崽一道一道菜送来。那时楼下吃喜酒宾客,鱼贯登楼,走进菜间坐席。一回儿啸云等菜将吃罢,那边菜间里叫的堂唱,纷纷而至。不识相的幻幻,瞥见玉吾,忙来招呼道:“钱大少,尤大少,伲搭啥来也弗来,堂差要转格。”玉吾红胀着脸,只说不出话。席上还是璧如老练,对幻幻笑笑道:“今天不必转,明天叫你。”幻幻一笑自去。
啸云道:“咦,想不到玉吾很会白相,上海来两三个月,堂子里倌人都认识了,我姑夫不及你。”说罢,笑了一笑。璧如道:“前天我有一位朋友,也在这里请客,玉吾在座,那朋友硬要玉吾转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