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鸟也欢喜这样肥肥胖胖的,要变做老母鸡了。”张慧明羞着不响。王川又道:“赵静娴,你画鸟到底是外行,怎么画得这样瘦弱,连脚都没有画上。”赵静娴道:“我画的是只睡鸟呀,它缩在鸟窠里,脚自然不见的。”王川笑了一笑,又道:“今天那只鸟,要算张小鸾画来最得神,最靠得住。”张小鸾听得,喜形于色,赵静娴低低道:“小鸾,你没有嫁人,画鸟已是内家,那便靠不住了。”小鸾听得明白,仰仗先生另眼相看,便举手要告发。王川问道:“小鸾,你说什么?”小鸾指着赵静娴道:“她说我靠不住。”王川笑得眼睛没了缝道:“她说你靠不住,你自己有数。若然靠得住,她是说谎。若然靠不住,可知她没有说错。我倒要请问你,到底靠得住靠不住?你一说,我便好判断曲直了。”小鸾听得先生这般说,埋着头哭起来。一回儿下课铃一摇,学生纷纷走出课堂,独有小鸾不走。王川又笑得眼睛没了缝道:“小鸾,我不能当着众人面,叫你慢一步走,这机会好极了。刚才上课说的话,算我错,你别生气,你是靠得住的,我不难为你。你依我一件事,我送你一张画片。”小鸾羞答答道:“甚么事呢?”王川道:“这件事极平常,并不消耗你甚么的。我因为瞧你面孔身段生得十分匀称,十分漂亮,想替你画一张油画,配个镜框子送给你,你要吗?”小鸾埋着头,低低的道:“要的。”王川道:“你要,我马上就替你动笔。”小鸾道:“在甚么地方画呢?”王川想了想道:“地方晚上再定,你一放学,便到西施公司屋顶最高处摩星塔上等我,不可失约。”小鸾点点头道:“晓得。”心中转悲为喜,站起身来。王川拉着她的手道:“你记好了,千万不可失信。”小鸾格格格笑着逃了。王川拍拍身上白粉,捧着一叠课卷,走出课堂,到教员预备室里,整理一下径返家中,将画具拂拭拂拭,快镜配置配置。他妹子王芙蓉见了,笑道:“哥哥你今天又要到那里写生去么?”王川道:“我不出门。”芙蓉道:“你不出门,何不替我画一帧油画像。”王川道:“你别寻我开心吧,你自己也是个美术家,难道不懂美术原理,讲到骨格一层吗。画像第一要骨格匀称,骨格不匀称,凭你画得花朵儿包似的,免不了人们说一句锦绣包死人,索然无生气。假使要研究到骨格问题,那非赤裸裸地描写不成,你究竟是我妹子,我怎好替你画呢?”芙蓉听得,羞红着脸道:“你总欢喜研究到骨子里去的,不肯替我画,也不要紧。”王川冷笑道:“当然不要紧,再歇几时,自有人替你赤裸裸描写了。何须我动得笔。”芙蓉对王川瞅了一眼,走开去了。
王川吃罢饭,等到钟鸣六下。怀着快镜,提着画具,匆匆径到西施公司直上摩星塔,只见阒无一人,坐守了一回,张小鸾果然如约而至。王川喜不自胜,握着小鸾的手道:“你此刻到过家里吗?”小鸾道已回过一次。王川道:“画一张油画像,要费好几夜工夫,你家里怎样推托?小鸾道:“不妨碍,我家里只有一个晚娘,十夜八夜不回去,也不来管我的,你放胆替我画好了。”王川道:“如此再好没有,我们停回吃罢夜饭便动笔。”小鸾道:“在甚么地方画呢?”王川道:“别的所在都不方便,免不来开一间旅馆。”小鸾低头不语。王川掠她的鬓发道:“小鸾,刚才有人说你靠不住,让我验验你的眉毛,究竟怎样?”小鸾把颈子一扭道:“不要瞎说,我的眉毛,生病落掉不少,所以稀落落不大好看。”王川道:“眉毛落掉好描的,不知别的落掉没有?”小鸾把王川的小臂拧了一下,王川道:“你拧我,明儿不批分数给你。”小鸾道:“你做先生,批的分数,本来弗公平,我用不着你批,自己填上个一百分,看你奈何我。”
王川道:“好你替我做先生吧,明儿我画只鸟,给你批批分数。”小鸾秋波一瞟道:“我是不识货,分数批弗准确的。”王川道:“批得准批弗准,停回再说,我们外边吃夜饭去吧。”小鸾道:“外面去不方便,还是房间里吃饭吧。”王川道:“也好,你要房间大一些,便开此间亚西亚旅馆好吗?”小鸾道:“随便你。”当下两人走下摩星塔,抄到亚西亚旅馆三层楼,开了个四块半房间,坐定吩咐西崽开两客中菜。西崽还没答应,外边飘然走进一位女人来,插嘴道:“两客饭不够,总须三客。”王川一望,吓呆了。小鸾更吓得钻到床上去,扯没帐衣,不敢漏脸。那女人笑嘻嘻道:“王先生,竟不出我所逆料,我已跟了先生半天,腿子也酸了,你跑下屋顶,我便想叫应先生的,只因先生同着一位本校的学生,不便招呼,现在不妨事,请你别慌。”说罢,把房门推上,坐下王川一旁。王川面上一块红一块白,只叫声:“徐女士,饶了我吧,我很抱愧,勾引学生开房间,自知于理不合,下回再也不敢。”徐女士掠一掠鬓发,只管对王川痴笑。王川低头不语。看官,这徐女士是谁?怎会得勘破隐情?待在下报告明白。那人便是亚洲学校的教务主任楼东杰的临时夫人。上午王川在教室里和小鸾喁喁私语,早给学生赵静娴窃听明白,报告了徐女士。徐女士记明地址,一放学先到摩星塔等着。见两人先后驾临,徐女士隐在傍边,听得清清楚楚。他们走下塔来,徐女士一路尾随,跟进亚西亚旅馆,当场拿获,使他们无可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