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失。这一段事,简直悲苦苍凉,伤心惨目。”衣云听得,悒悒不欢,险些吊下泪来。空冀有些将信将疑。衣云道:“此人我深信不疑。记得去年已亲聆她一番衷曲,陪她下过一次眼泪。她托我写封信给娘,数说她娘不该把她送入火坑,凄凄切切,悲诉一番,诚如午夜啼鹃,不忍卒听。后来我生怕情丝粘着,不敢再去。如今演成这一出惨剧,王川简直是我的替身。可怜彩云易散,委实伤悲。”空冀道:“当真有这件事,绝妙一篇传奇材料,凄恻顽艳,别饶情趣,当真十步之内,必有芳草,假使把那个指头儿葬块地方,竖块石碑起个'指冢"名词,一样好留传后世。”散客道:“他早有此意,还想将来殉葬咧。”空冀道:“那更好了。”散客道:“可笑他老子妹妹,得了这个消息,喜不自胜,说着风凉话道:'她本来是块咸肉,日日夜夜供人一块块宰割的,割去一只指头,有什么希罕。'王川听得,只有唉声叹气。”空冀道:“王川年纪也不小了,怎么风尘中混了这几年,还物色不到佳丽呢?”散客道:“良缘难遘,他正拚命在那里找寻。前天听他说起有位冯韵笙女士,曾经登报征过婚的,现在情愿嫁给他,未知能够达到目的否?”空冀听得,噗哧一笑,散客道:“你笑甚么?”空冀说:“冯韵笙女士,我也认识,怕早已定婚,未见得肯嫁给他吧。”散客道:“咦,韵笙你怎会认识?此人文才不弱,从前做篇求婚小启,登在报上,够多么轻清恻艳,听说他年纪还轻,确有天才,我一位朋友,和他很要好,时常倡和谈心,这番求婚中选的,既不是王川,我想一定是他。”空冀道:“韵笙的心相,我很熟悉,她偏不肯嫁熟人,今儿嫁的还是个未谋一面的陌生人。”散客道:“奇了,怎么韵笙的脾气,强到如此,千不嫁万不嫁嫁个陌生人呢?”空冀道:“也是她的生性如此,要嫁谁便嫁谁,还是这样子爽爽快快的好。”散客道:“那末王川不免失望,他一失望,便要拚命到一百十四号去发挥性欲了。”空冀笑了笑,望望手表上已敲过五点钟,别了散客,同衣云走下楼来。衣云笑道:“我们登报征婚,小弄狡狯,害得一般急色鬼,蒙在鼓里的委实不少。”空冀道:“散客安见他不在求婚之例,否则他决不会这样子关心。”
衣云道:“可笑之至。”一边说一边走,出得新世界。衣云道:“辰光还早,到我家里坐坐罢。”空冀道:“使得。”两人径往定一里,敲门入内,自有娘姨倒茶敬烟。空冀道:“这一所两上两下的新房子收拾得如许整洁,难道只你一个人住吗?”衣云道:“舅父等全家回乡去了,来申还遥遥无期,晚上只一位钱庄帐房华先生来住。我因为太清静,招幼凤同居。”空冀道:“幼凤前天回松江,约今天来申的。”衣云道:“晚车六点钟到,他不久便来。”两人坐谈一回,幼凤如约而至,三人又欢叙一室,谈笑融融。空冀问衣云道:“从前听尤璧如说起,你和这里陈府上有别种关系,不知确不确?”衣云道:“甥舅之谊,还是勉强,并没别种关系。”空冀也不便多问,在屉子里翻见一册钞写的诗稿,字体娟秀妩媚,题名《绣余吟草》,空冀看了几首,笑吟吟授给幼凤。幼凤道:“这是谁的诗稿呀?”衣云道:“表妹的。”空冀道:“可是真凭实据来了,你和表妹爱情的程度,制造到怎样了。”衣云道:“我没爱情可言,一向如老僧情性,入定于此,不知爱情为何物。”空冀道:“我不信,你方当盛年,决不至消极到如此。”衣云道:“我倘滥用爱情,一定弄成个不可收拾之局,烦恼丝要把我个小身体,牢牢缚住咧。”空冀道:“人非草木,对此秀外慧中的表妹而兼女弟子,谁能无情。”衣云道:“我有个确切的经喻,人人羡慕西湖山明水秀,初到逛逛,果然心旷神怡,眼界一明,一旦移家湖上,久住惯了,翻不知胜处在哪里,你道对吗?”幼凤道:“很对。”空冀道:“那么我们雅慕你久住圣湖,常伴西子。”衣云默然片晌。空冀又道:“衣云,其实你不妨寻寻乐趣,只消随手拈来,随手舍去,不给情丝袅住,便不妨事。”衣云道:“无此大彻大悟的本领。”
幼凤道:“我也如此,觉得身入其境,慧剑不灵,摆脱无从,宛似心乱抽丝,越抽越紧。”衣云对幼凤笑了笑道:“老兄甘苦之谈。”幼凤又道:“衣云,你正月里在松江,险些儿粘情丝,今儿凤梧和洛妃正打得火热,当初你走后不多几天,便荐洛妃之枕,以后情状,不堪问了。洛妃初衷,的确有心于你。那天恋恋不舍的情形,可见一斑。后来我碰见她,她总提起你,说你走的那天,到过火车站两次。正月二十那天,还痴心妄想等你。”衣云笑道:“照此说来,负她一片好心,现在有凤梧做我替身,她也不至有怨词了。”幼凤道:“凤梧的事,正复难说,怕得之易,失之亦易,决不会全始全终,早晏是第二个章秋水。”
衣云道:“怕不至于罢。我见他那晚和我闹醋劲,真可发一笑。明年新春我预备再到松江,乐个畅快。这种去处,吃花酒像家庭团叙吃年夜饭,倒也别饶风趣。不知一次花宴,所费几何?”幼凤道:“比上海便宜得多。上海一次所耗,到松江好吃十台花酒。松江地方,又没花规,碰和吃酒,随客打发,一场和抽四块八块头钱,一台菜花六块八块席资,已算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