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青天白日,哪里来甚么鬼!”那车夫道:“我不骗你老爷的呀,今天早上我在日升楼那里,看看各店家,都关上门,说今天甚么五月九日,国耻纪念节,大家不做生意。因为我要饭吃的,不得不拉人,只管在日升楼那里搭客。那时候来了一群学生,在马路上说话,叫人家别买东洋货,别和东洋人往来,一回儿其中有个学生,叫我的车子,吩咐拉到西门公共体育场,要快要快,我拉到了,他叫我等着,我等了两个钟头,只不见他出来。又等了半个钟头,我去问问别人,里面做甚么事情,有人说开甚么劳工会,有人说学生都在里面演说。我那时又等着他到十二点钟,他出来了,还认得我的车子,跳上车来,手里捏一面白旗,写着甚么字我不懂,我只听他喊着甚么劳工神圣!劳工神圣!我也不懂什么叫做劳工神圣,他为什么这样子起劲,喊着劳工神圣,一概不去管他,只顾没命的奔。他吩咐我拉到望平街一家报馆里,我依他话,拉到望平街,他又叫我等着,我又等了一个钟头,肚子里一些没吃东西,等他出来了,又叫我拉到西门。我那时候,因为肚子饿得发痛,跑不大快,他只管把皮鞋踢我的背心,我怕痛又只好没命的奔,奔到体育场,依旧叫我等着,我要他先付我两毛钱买点心吃,他说身边没钱,要开过甚么会,拉回去付钱。我没法,又只好等他,肚子饿,只好捧着肚子坐在车脚板上,可怜我直等到四点多钟,他才出来,那时一大群学生,猛叫着甚么劳工万岁!劳工万岁!我也不懂什么话,他那时跳上车来,叫我拉到横浜桥一所学堂里,我实在拉不动,他偏生要我拉,他说你不拉,就一钱没得,我要他钱,没有法想,只得喘着吼着狂奔,可怜我从西门拉到横宾桥,拉得眼睛前发黑,肚子里发叫,一双脚子,像拖的一般,到得学堂门口,他叫我等着,钱送出来。我又等了一个钟头,只不见送出,进去问问,说里面并没有甚么学生。我那时候急得哭了,硬闯进去找寻,只不见有学生。我哭着吵着,里面走出个先生们,我告诉他的情形,他冷冷的说,不见得有这回事,我们校里今天放学,没有留着一个学生。便是有学生叫你车子,决不会不出钱,我们学生都是规规矩矩的。你那车夫不是看差了人,定是想敲竹杠。那时我和他辩,我说你们没有人坐我车子,我怎会到这里来胡闹。我一些儿没认差。那先生说:“黄包车夫都没好东西。叫当差的赶我出门,我不肯走,他算可怜我,送我两毛钱,我便谢了他一声,拿两毛钱去兑铜元。店里人说,那角子是铅的。我想那先生既可怜我,决不给铅角子,我大概他拿错的。当去向那先生掉换,那里知道校门的铁栅上了锁,我望进里面,正见那先生,和刚才坐我车子的学生,在草地上踱方步。我叫唤时,他们俩只对我笑。我再向他们哭时,他们就走进里面去了。那时天已黑暗,一天到夜没吃饭,哪里再拉得动车子,便在那学堂门口坐到现在,此刻要去交班,只因一点儿没吃东西,肚子饿得要死,求求你们老爷舍我几个钱,让我吃顿粥去。”
空冀听得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的话真吗?”那车夫磕了个头说:“真的,不敢欺骗老爷。”空冀摸摸袋里,只有四毛钱,便给了他。衣云也给他四毛钱,那车夫连叩了几个头,站起身来,捧着肚子去拉车。空冀目送他去远,才见有电车来。两人跳上电车,那时头等厢里阒无一人。衣云问空冀:“刚才那车夫讲的话靠得住么?”空冀道:“虽未全真,不为无因。上海地方,所谓热心志士,奔走呼号,大概如此。他们所谓劳工,不过约了许多工人,镇日扰扰攘攘,游行奔走,使他们工人,劳动劳动吧了。又深恐黄包车夫不劳动,所以叫他奔走奔走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衣云道:“真有这回事么,太岂有此理。”空冀道:“万样事情,内幕拆穿弗得,一拆穿,谁不岂有此理。便是我们一批朋友,今天五月九日,在六三亭征歌选舞,酒地花天,难道应该的么?平心而论,还有心肝还有血气么?所以我们自己拆穿不得,不好去批评他人。”衣云默然片晌,一回儿电车已到日升楼,两人下车,各回安宿不提。第二日晚上,空冀到新康里八十四号,见了叶一士道:“老哥,你知道昨天甚么日子?”一士回:“甚么日子呢?”空冀告了他五月九日,国耻纪念。一士道:“哦,纪念日,中国菜馆不是要停市的么?那末昨夜亏得径到了六三亭,否则还要扑个空,饱尝闭门羹咧。”空冀不再多响,闵大块头道:“老马,今天我请你到对过老三房间里吃便夜饭,你赞成么?”空冀道:“有得吃,哪会不赞成。”说着,罗忠荩来了。闵大块头当同罗忠荩、马空冀,走过对厢房去。忽见老三坐在电灯下面做拖鞋,五娘睡在榻上蒙头啜泣。各人骇怪道:“五娘,你好好为甚么要哭?”五娘只不开口。老三道:“不要说起,她碰着个凶神。”空冀道:“甚么凶神不凶神,请你说个明白。”老三道:“我告诉了你们,她要埋怨我的。我不说,你问她自己去。”空冀走近床前,见五娘哭声益纵,泪珠滚滚,空冀道:“戆大,你有苦处好说,这样子哭算甚么一出,快不要哭,讲我听,为甚么事?”五娘仍不回言。忠荩道:“我们走来寻开心的,现在这样子变寻烦恼了,去吧。”老三把忠荩扯住,按他坐下,吩咐娘姨装些水果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