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姐芳心里面,发出一片慈悲来,答应我这个,我便死心塌地,一任小姐发放,几时成婚,我决不嫌迟。你不答应我,我今天死在你面前,也不回去了。”淑贞听得,又哭了起来,哭得呜呜咽咽,非常悲酸。好一回,止了泪,狠狠的骂邓坚一声冤家。邓坚依旧逼着她答应,淑贞只管摇头,免不得说声:“隔天回答你。”又道:“还是待至来生罢。”
邓坚又凄咽着道:“小姐,你怎又说起来生两字呢?你倒说给我听听,有什么阻力?眼见今生我们俩不能成伉俪。”淑贞摇头低低道:“说也没用,说他则甚?”邓坚问不出她秘密,深觉纳闷,只得各人散去。又过一个月,王散客和邓坚俩因为情场失意,便想投荒异域,不再在上海闹笑话。当时打定主义到日本。邓坚临行,通知一声淑贞女士。淑贞含着一包眼泪来送行,先在大菜馆里饯别,席上和邓坚相对凄然,吃罢夜饭,邓坚到亚东旅馆收拾行装,淑贞跟到房间里跌在邓坚怀里放声大哭,哭得像泪人儿一般。邓坚道:“你好好的,又哭些甚么呢?”淑贞只顾哭,哭了好一回,才说:“邓坚,你去了,害我少个知心的伴保。”邓坚道:“你自不肯嫁我,你肯嫁我,我哪里舍得到外国去呢?”
淑贞道:“难道必要我嫁你你才肯伴我吗?我不嫁你你就不当我是个知心着意的人吗?哎哟!我今世是不能嫁你的了,便是我肯嫁你,你无论如何,不能和我相终始。”邓坚道:“那也奇了,你说的话我一些儿不懂,请你把原由告我,我一定原谅你,和你做个终身伴侣。”淑贞只管泪落如绠,说不出话来。
那时王散客来见了,对邓坚说道:“老邓,你有这样子一位多情人绊着,怕日本去不成了。好了,淑贞女士待你多么好,你就日本不用去了,在上海住住罢。”邓坚船票已买好,哪里肯不去,只索安慰淑贞,叫她别哭,我不久便回,回来和你相叙。你倘真心爱我,允许我婚事,我们便好终身厮守在一块儿。淑贞呜咽着道:“我哪得不是真心爱你,只谈不到婚姻罢了。我情愿终身不嫁伴着你。”邓坚道:“那真笑话,你终身不嫁伴着我,不是和嫁我一色一样吗?”淑贞默然片晌。王散客催着邓坚上船,邓坚好容易按捺住一颗酸心,收拾行李,走出亚东旅馆,淑贞硬要送到船上,邓坚便叫了一辆汽车,一同登车。同时送行的,还有王川、孙莲渠、邵农,到得轮埠,王川等先回,淑贞只管送上船舱,黯然销魂,好久不肯登岸。散客奇怪道:“淑贞,你这样和邓坚相好,怎么不答应他婚姻呢?”淑贞默然,眼泪汪汪,对着邓坚出神。邓坚心中觉得,舍却这样一位缠绵婉转的人儿,远适异国,老大不忍,不免又温存了她一回。只听汽笛已响了两次,水手鬼喝得烂醉,一个个上船,晓得将要启,发急催淑贞登岸,淑贞依然懒洋洋地。邓坚诧异道:“淑贞你究竟怎样呢?如此难解难分,叫我怎么对你好呢?我倒要问你,你为甚同我如此亲热,只不肯答应我的请求?”淑贞惨然摇了几摇头,说:“我不好挖颗心你看,表明我真心爱你。现在我给封信你吧,你此刻未开船以前不许看,停回开了船才好看。”
说着当真把一封妃色小柬,授给邓坚。邓坚很觉诧异,只好把他塞在马褂袋子里。又等一回,汽笛三次发声,淑贞免不得一声珍重,挥泪登岸。舟中王散客说:“想不到淑贞这们一个情致缠绵的女子,我一向小觑了她,她对于贞操,这般重视,平日交际又如此广阔,在上海万恶社会,能够不失身,自保其太璞,那真不可多得。我们老实讲,上海交际明星,那一个不胡调,那一个守身如玉,像淑贞其人,好说独一无二。”邓坚道:“我也佩服她到六体投地。人家只有说柳下惠坐怀不乱,她简实是柳下惠的老姊柳中惠。”王散客道:“只不懂她有甚么障碍,受谁人的拘束,不肯允许你婚姻问题?”邓坚道:“我也莫名其妙。”
说话时,想起刚才一封小柬,便在马褂袋子里抽出来剖开一看,只写着连真带草五个字,便是"我乃石女也,"邓坚抽了一口冷气,把信笺授给王散客。
王散客看了,也两眼翻白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那时轮碇已动,载他们两个多情人,到东瀛三岛间去了。在下书中也就不再有他们俩的趣史发表。闲言休提,单讲王川送了行回去,一宿无话,第二天清早,正对着一面着衣镜刮胡子涂雪花粉,忽地镜子里面,又添出一张美人脸子来,不觉一怔。正是:
满面春风虽似玉,一生惆怅为拚花。
不知镜子里面美人的脸子是谁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八回 侦探奉公偷看西洋镜警官守法细玩模特儿
话说王川正在对镜理晨妆,调朱敷粉的当儿,忽见明镜里面,映出一张雪白粉嫩的脸蛋儿来,比王川更加漂亮。王川回头看时,正是自己雇用的一位模特儿邢小倩。小倩出身也是个小家碧玉,穷无所依,来做王川临写的范本,赚十六块钱一月工资,卸下衣服,一日到夜,尽让王川画个畅快。王川画得兴发,还说不定要把她聊以解骚,用一用,另贴她两毛钱外快。这也是画家应享的权利。除画家以外,谁也没有此种艳福。看官上海美术界,也是一时风尚,画家提着画具出外写生,每每前后左右,跟随一两个模特儿,路人往往认错,当作乌师先生陪同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