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衣云、绮云听得全笑了。衣云道:“这古董,不知你赏识过没有?”空冀道:“我无骨董癖,不做此项瘟生。前月有位朋友,叫金子怡,不远千里而来,硬拉我到近西开房间,蓄意要叫个星来玩玩。当下茶房荐成他一颗老星,叫甚么柳姑娘,身像缢鬼,发像鸟窠,浓装艳裹,娉娉婷婷的走进房间,只对子怡低鬟浅笑,子怡和她有搭没搭的腻谈,她笑得花枝乱颠,不一回,两人已腻作一团。我眼见交易已成,溜出房来。日后半个月不见子怡,一天我到白克路济仁医院访友,只见子怡也在里面打针,见了我露出十分羞惭的样子,我道:“子怡兄,你在这里则甚?”子怡讪讪的道:“都是近西一夕的祸根呀。”我笑道:“算得柳姑娘多情,晓得你远道而来,河梁送别,还要折柳相赠咧。”子怡只顾摇头说:“从前我在花丛混了十来年,也太太平平,现在只一度销魂,已像种了牛痘苗似的,必发必中,足见明星效力不小。”我说:“正合着成语叫做'有意栽花不发,无心插柳成阴',那棵柳树插不得,一插便染花柳病。”子怡苦笑一声,我便走出医院,你们想化了重价,依旧不能免危险,那么何苦呢!”说得两人笑了一阵,衣云笑定了,告诉绮云说:“钱福爷过世,玉吾已奔丧回籍。”绮云听说,怔着道:“啧啧啧,玉吾不得了,以后不知要放浪到甚么田地呢。”衣云很诧异道:“你说甚么?玉吾在上海好几年,也未见他十分放浪。”绮云冷笑道:“哧,你和他见面的日子很少,哪里晓得他底细,他全本西厢,统在我肚里。”衣云怔着不响。停回绮云告辞,衣云便跟了出来,径跟到介眉里寓所。狮夫人迎了出来,唤声沈先生,好久不见了。衣云也叫声嫂嫂。三人围坐下一张小圆桌子上,自有娘姨斟上一盏香茗。绮云忙告夫人道:“乡下钱福爷已死,玉吾奔丧回籍去了。”狮夫人听说,呆了呆道:“哎哟,不知那人......怎么......”绮云便对夫人眼睛一瞟,衣云觉得诧异,笑道:“你们说话何须藏头露尾,我和玉吾也非泛泛之交,他有什么秘密,你们告知我,我也决不替他宣布。”绮云道:“不是我们有心瞒你,因为很有出入,他千叮万嘱,叫我们严守秘密,我们不便告你。”衣云心中纳闷,冷冷道:“你不宣布也罢。未免太忠心于玉吾了。”绮云见衣云怏怏不快也便直言相告道:“老哥,你别生气,告你也无妨,只请你守口如瓶,别把这消息传到陆啸云家去。玉吾因为不能忘情于表妹湘林,怕湘林一知消息,永远不肯嫁他。他晓得你和湘林很接近,所以不使你知。”衣云道:“其实我真不管这们闲事咧。”绮云道:实不相瞒,他在上海这几年,耗费已达两万,并且负担着一件累事,一时怕不能解脱。”衣云听说,呆了半晌道:“你哪里知他详细?”绮云道:“我晓得已久还是前年春天,无端在路上碰见他同一位花枝招展的女郎,年约二十开外,体态苗条,丰度妖冶,面上露出十分荡意,全身衣服,打扮得半中半西。他见了我,一时不能隐避,只得邀我一同去吃饭,介绍那女的,说叫甚么卜婉珍女士,马虎女校毕业,擅长跳舞,在卡登饭店相识。那卜女士十分倜傥,席上谈论风生,绝无女儿羞涩态。从此一面之后,玉吾时常来约我同游,有时卡登,有时大华,卜女士和他腻在一起,形影不离。往往一食所费三四十金。我见玉吾毫不吝惜。我私下苦苦规劝他,他只不听我的话,我也未便时时絮聒。过得几时,他向我借一千块钱。我问他甚么用途,他说卜女士要买只钻戒。我没有答应他,他后来向我内人借一千。第二回又来借,说要和卜女士租房子,非两千块钱不能过去。我又苦劝了他一番,他依旧执迷不悟。连日来和内人说法。内人不得已,又借了他一千块钱。后来他说香巢已筑居法界霞飞路,要领我去看,我只没去过,我眼见他依然挥霍无度,很替他担扰。谁知过了半月,他忽把二千块钱来还我内人。我内人问他哪里来的款子。他实说有人送他的,那送的人是谁,你老哥总也猜不着,是个苦出身的女子,现在做了阔人的姨太太,手里有好几万现款,和玉吾素有交情,一旦见面,玉吾和她重叙旧欢,告她经济困迫,那女的便偷偷地送他五千块钱。”衣云惊着道:“真有其事吗?那女的究竟是谁?”绮云笑道:“说起那人,你老哥也有一面之缘,便是从前在福熙镇摆渡口碰见的捉牙虫姑娘,现在叫甚么'玉凤',嫁一位姓邓的少爷,现在那少爷死了,老太爷七十多岁还活着,管得玉凤很严,平时不许外出,玉吾得了她一笔津贴,更加放浪得不成样子。同婉珍两人打得火热。有一天玉吾钱又用完了。不知怎样寄信给玉凤知道,叫玉凤送三千块钱到我这里,玉凤偷偷地托个心腹娘姨,当真送三千块钱来。玉吾到手,又只用得三四个月,再向玉凤借时,玉凤没法自己出来找寻玉吾,先到我这里,内人不认识她,老实把玉吾的香巢地址,告知玉凤,玉凤找到香巢里,当将玉吾秘密完全戳穿,从此玉凤不信任玉吾,起初还没十分决裂,又送玉吾三千块钱,叫他和卜婉珍脱离关系。后来见玉吾依然如故,便不理玉吾。玉吾屡次设法写信给玉凤,玉凤消息杳如,这是去年一年以内的事,今年春间,玉吾又替我借了一千块钱,到五月里,听说托人到乡下去过,向福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