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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-今古奇观-明-抱瓮老人-第235页

与了郭七郎。从此改名,做了郭翰。张多保与包大接得横州刺史告身,千欢万喜来见七郎称贺。七郎此时头轻脚重,连身子都麻木起来。包大又去唤了一部梨园子弟。张多保置酒张筵,是日就换了冠带。那一班闲汉,晓得七郎得了个刺史,没一个不来贺喜撮空,大吹大擂,吃了一日的酒。又道是:“苍蝇集秽,蝼蚁集膻,鹁鸽子旺边飞。”七郎在京都一向撒漫有名,一旦得了刺史之职,就有许多人来投靠他做使令的。少不得官不威,牙爪威。做都管,做大叔,走头站,打驿吏,欺估客,诈乡民,总是这一干人了。
郭七郎身子如在云雾里一般,急思衣锦荣归,择日起身,张多保又设酒饯行。起初这些往来的闲汉、姊妹都来送行。七郎此时眼孔已大,各各赍发些赏赐,气色骄傲,旁若无人。那些人让他是个见任刺史,胁肩谄笑,随他怠慢。只消略略眼梢带去,口角惹着,就算是十分殷勤好意了。如此撺哄了几日,行装打叠已备,齐齐整整起行,好不风骚!一路上想道:“我家里资产既饶,又在大郡做了刺史,这个富贵不知到那里才住?”心下喜欢,不觉日逐卖弄出来。那些原跟去京都家人,又在新投的家人面前夸说着家里许多富厚之处,那新投的一发喜欢,道是投得着好主了,前路去耀武扬威,自不必说。无船上马,有路登舟,看看到得江陵境上来。七郎看时吃了一惊。但见人烟稀少,闾井荒凉。满前败宇颓垣,一望断桥枯树。乌焦木柱,无非放火烧残;赭白粉墙,尽是杀人染就。尸骸没主,乌鹊与蝼蚁相争;鸡犬无依,鹰隼与豺狼共饱。任是石人须下泪,总教铁汉也伤心。
元来江陵渚宫一带地方多被王仙芝作寇残灭,里闾人物百无一存。若不是水道明白,险些认不出路径来。七郎看见了这个光景,心头已自劈劈地跳个不住。到了自家岸边,抬头一看,只叫得苦。原来都弄做了瓦砾之场,偌大的房屋,一间也不见了。母亲、弟妹、家人等俱不知一个去向。慌慌张张,走头无路,着人四处找寻。找寻了三四日,撞着旧时邻人,问了详细,方知地方被盗兵抄乱,弟被盗杀,妹被抢去,不知存亡。止剩得老母与一两个丫头寄居在古庙旁边两间茅屋之内,家人俱各逃窜,囊橐尽已荡空。老母无以为生,与两个丫头替人缝针补线,得钱度日。七郎闻言,不胜痛伤,急急领了从人奔至老母处来。母子一见,抱头大哭。老母道:“岂知你去后,家里遭此大难!弟妹俱亡,生计都无了!”七郎哭罢,试泪道:“而今事已到此,痛伤无益。亏得儿子已得了官,还有富贵荣华日子在后面,母亲且请宽心。”母亲道:“儿得了何官?”七郎道:“官也不小,是横州刺史。”母亲道:“如何能勾得此显爵?”七郎道:“当今内相当权,广有私路,可以得官。儿子向张客取债,他本利俱还,钱财尽多在身边,所以将钱数百万勾干得此官。而今衣锦荣归,省看家里,随即星夜到任去。”
七郎叫众人取冠带过来穿着了,请母亲坐好,拜了四拜,又叫身边随从旧人及京中新投的人俱各磕头,称“太夫人”。母亲见此光景,虽然有些喜欢,却叹口气道:“你在外边荣华,怎知家丁尽散,分文也无了?若不营勾这官,多带些钱归来用度也好。”七郎道:“母亲诚然女人家识见,做了官,怕少钱财?而今那个做官的家里不是千万百万,连地皮多卷了归家的?今家业既无,只索撇下此间,前往赴任,做得一年两年,重撑门户,改换规模,有何难处?儿子行囊中还剩有二三千缗,尽勾使用,母亲不必忧虑。”母亲方才转忧为喜,笑逐颜开道:“亏得儿子峥嵘有日,奋发有时,真是谢天谢地!若不是你归来,我性命只在目下了。而今何时可以动身?”七郎道:“儿子原想此一归来,娶个好媳妇,同享荣华。而今看这个光景,等不得做这事了。且待上了住再做商量。今日先请母亲上船安息。此处既无根绊,明目换过大船,就做好日开了罢。早到得任一日,也是好的。”
当夜,请母亲先搬在来船中了,茅舍中破锅破灶破碗破罐尽多撇了。又分付当直的雇了一只往西粤长行的官船,次日搬过了行李,下了舱口停当。烧了利市神福,吹打开船。此时老母与七郎俱各精神荣畅,志气轩昂。七郎不曾受苦,是一路兴头过来的,虽是对着母亲,觉得满盈得意,还不十分怪异;那老母是历过苦难的,真是地下超升在天上,不知身子几多大了。一路行去,过了长沙,入湘江,次永州。州北江漂有个佛寺名唤兜率禅院。舟人打点泊船在此过夜,看见岸边有大木庸树一株,围合数抱,遂将船缆结在树上,结得牢牢的,又钉好了桩橛。七郎同老母进寺随喜,从人撑起伞盖跟后。寺僧见是官员,出来迎接送茶,私问来历,从人答道:“是见任西粤横州刺史。”寺僧见说是见任官,愈加恭敬,陪侍指引,各处游玩。那老母但看见佛菩萨像,只是磕头礼拜,谢地覆庇。天色晚了,俱各回船安息。黄昏左侧,只听得树梢呼呼的风响。须臾之间,天昏地黑,风雨大作,但见:
  封姨逞势,巽二施威。空中如万马奔腾,树抄似千军拥沓。浪涛澎湃,分明战鼓齐鸣;圩岸倾颓,恍惚轰雷骤震。山中猛虎啸,水底老龙惊。尽知巨树可维舟,谁道大风能拔木!
众人听见风势甚大,心下惊惶。那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