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上天,迟早终有下地的时候。我今夜刚赶到,片刻没停留就来瞧你,你这案的详情,还不大明白,你细细说给我听了,我自然替你设法。我若不是存心为救你,也不半夜三更的来瞧你了!”
余伯华忽想起初进牢的这夜,卜妲丽用钱贿通差役,只因天色昏黑了,便不能进来,这魏季深如何能进来的呢?遂问道:“你有熟人在这衙里当差吗!”魏季深道:“不仅当差之中有熟人,新上任的张公,并是我的母舅,若不因这种关系,我在北京有差事,你又没写信给我,我怎么能知道你为卜小姐的事进了监呢?我母舅平日很器重我,所以我得了你这消息以后,思量这事非我亲来替你帮忙,求旁人设法很难有效。为的我母舅做官,素来异常清正,不肯受不义之财,卜小姐是有名的巨富,今见你为她关在牢里,想必会托人出来,拿钱到我母舅跟前行贿。这案不行贿便罢,我母舅既是清正廉明之官,你有冤屈,他必竭力代你洗刷。只一行贿就糟透了,你就确有冤屈,也洗刷不清了,我母舅必说果是理直气壮,如何肯来行贿,那不是糟透了吗?我因这一层最不放心,恐怕你一时糊涂,有理反弄成无理,不能不赶紧到这里来瞧你。你不曾向我母舅行贿么?”
余伯华翻着两眼望了魏季深道:“我自从进牢房四昼夜了,只第一夜提我到花厅里对审了一次,自后不曾见过张公的面。我身边的钱早被差役连衣剥去了,哪有银钱、哪有机会向张公行贿呢?不过敝内前日到这里看我,我曾吩咐她托人去向张公略表孝敬之意,这两日不见敝内前来,不知她已经实行了我的吩咐没有?我关闭在这里,也无从打听,更不能传递消息给她,如今有你来了,真是我的救星到了。这事还是得求你探听,若敝内还没有实行,不用说是如天之福,请你送信给她,教她不要托人实行了,如果她已经实行过了,也得求你竭力向张公解释。你来时已见过了张公没有呢?”
魏季深摇头道:“他还不曾回衙,我听得舅母说,他这几日陪伴方大公子赌钱,不到天明不能抽身回来。”余伯华露出诧异的神气说道:“张公既是清正廉明的好官,怎么陪伴方大公子赌钱,整夜不归衙呢?”魏季深见问,仿佛自觉失言的样子,随即长叹一声说道:“当今做首府、首县的官儿,对于督抚、总督跟前的红人,谁不是只怕巴结不上,敢得罪吗?方大公子就因我母舅为官清正,欢喜留在公馆里赌钱,不到天明兴尽了,不肯放我母舅回衙。我母舅实在没法推却。”余伯华道:“官场本不是讲道学的所在,张公能不受非义之财,当今之世已是绝无仅有的了。”
魏季深就纱灯的光,低头看了余伯华手脚上的镣铐,向身边当差的说道:“去把锁匙取来,我暂时作主将这东西去了,好谈话。”当差的走出去,不一会拿了锁匙来,去了镣铐。魏季深现出沉吟的样子说道:“镣铐虽去了,但是这房里连坐的东西也没有,怎好谈话呢?也罢,我索性担了这干系,好在我母舅器重我,就有点儿差错,也不难求他原恕,我带你到里面书房里去,好从容细谈。我拚着向我母舅屈膝求情,也得求准,不再把你送到这地方来。”余伯华一时感激得流下泪来,不知如何道谢才好。魏季深即时挽了他的手,两个当差的提灯在前引导,一路弯弯曲曲的穿过多少厅堂甬道,到了一间陈设很精雅的书房,房中并有很华丽的床帐被褥,魏季深让余伯华坐了笑道:“这房是我舅母准备给我住的,我舅母的上房,就在花厅那边。你这几日,大约不曾得着可口的饮食,我去向舅母要些点心出来,给你充饥,方有精神谈话。”说罢,出书房去了。
没一刻工夫,听得有两人的脚声走来,只见魏季深双手捧了几个菜碟,进房放在桌上,复回身到房门口,提进一个小提盒,并低声对门外说道:“不要什么了,你去吧!老爷回来时,就送信给我。”余伯华趁这时仲头向门外看,仿佛看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丫鬟,只是还没看明白就转身去了。魏季深笑道:“你、我今夜的口福还好,我舅母因我今夜才到,特地教厨房弄了几样菜给我喝酒,我就借花献佛,拿来款待你。”余伯华道:“这是我沾你的光,你待我这般厚意,我将来不知要如何方能报答?”魏季深已将酒菜摆好了说道:“休得这么客气,你我又是同学,又是同事,这点儿小事都不能帮忙,五伦中要朋友这一伦做什么呢?”
余伯华正苦肚中饥饿不堪,一面吃喝,一面将自己与卜妲丽结婚后,中西人士种种敲准情形,及拿进县衙种种经过,详细对魏季深说了一遍。魏季深问道:“那摩典和歇勒克两人,固是卜妲丽的亲属么?”余伯华道:“如果是卜妲丽的亲属,岂有卜妲丽不知道的道理!卜妲丽说她没有亲属在中国,这两个下流的东西,完全是因敲诈不遂,不知受了何人的主使,假冒卜妲丽的亲属,到这里来告我。”魏季深问道:“大约是何人的主使,你心里也可以猜想得出么?”余伯华道:“猜想是靠不住的,因为我本人并没有怨家对头,所有写信来吓诈的人,十九是想与卜妲丽结婚不遂的,这其中有数百人之多,如何能猜得出是谁主使呢?不过卜妲丽前日到监牢里对我说,据探听所得,这案是由总督衙门交下来办的,只怕这主使人的来头很大。探听的消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