衙门里花钱关说,方有效验,这里连张大老爷都不敢做主,其他就可想而知了。因此我只得丧气回家,昨夜整整的哭了一夜,片刻不曾安睡,今早天还没明,就到衙门外边等候,你还责备我来迟了么?“说罢,抽抽咽咽的哭起来。
余伯华自也忍不住心酸落泪,只恨手脚被镣铐禁住了,不能自由将卜妲丽搂抱。两人对哭了一会,狱卒已到牢门口催促道:“出去吧,停久了我们担当不起啊!”卜妲丽听了走出牢门,又塞了些钱给那狱卒,要求多谈一刻。狱卒得了钱走开了,卜妲丽回身进来拭干眼泪说道:“我仔细思量,与其独自归家,受那凄凉之苦,不如和你同坐在这监牢里,要死同死,要活同活,身体上虽略受些痛苦,精神上安慰多了。我就在这里陪伴你,不回家去。”余伯华道:“那使不得!你我两人都坐在这里面,有谁去寻门道来营救我呢?并且你用不着在这里多耽搁,快出去求驻天津的美国领事,既已打听明白了,知道是总督交下来的,就求美国领事去见总督说项。昨夜张知县提我去对审,我才知道原告是摩典、歇勒克两个美国下等流氓,不知受了什么人的主使,是这么告我?你出去可托人去找摩典、歇勒克两人说话,暗中塞点儿钱给他们,劝他不可再告了。张知县这里,也得托人送钱来。我揣想他们的心理,无非见我们的钱多了眼红,大家想捞几文到手,我们拚着花费些银子,我回家之后,立刻带你到上海去,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天津,看他们还有什么方法奈何你我?”
卜妲丽细问了一会昨夜对审的情形道。“我便去求我国领事,如果他去向总督说话无效,我再去北京求我国公使设法。总而言之,我没有亲属在中国,我本人不告你诱惑,不告你强占,休说摩典、歇勒克是两个下等流氓,就是我国领事、公使,也无权干涉我。张知县糊涂混帐,劝你和我离婚,我们两厢情愿,好好的夫妻,为什么由他劝你离婚!无论他如何劝诱,如何威逼,手生在你肩上,你只咬紧牙关不理他,不具悔过结,不写离婚字,看他能将你怎生处置?”余伯华道:“你放心走门路运动,就砍掉我的脑袋,要我写离婚字是办不到的。”卜妲丽道:“你能这般坚忍不屈,我不问为你受多大的损失,都是心甘情愿,决无后悔的。”刚说到这里,又换了一个狱卒前来,如前一般的催促出去,余伯华生气道:“他们见催你出去的,便可以得钱,所以一会儿又换一个人来。你不用睬他,有钱用到外边去。这些东西的欲望,是填塞不满的,他催出去,就出去好了。”
卜妲丽虽觉有些难分难舍,然不能不出去求人营救,只得退了出来。那狱卒前来催促出去,原是为要卜妲丽照样塞钱给他,谁知他的运气不佳,卜妲丽真个退出去了,又不好上前另生枝节,向卜妲丽诈索,眼睁睁望卜妲丽一蹿袅袅婷婷的走去了,大失所望。这一肚皮没好气,无处发泄,知道这条财路是被余伯华三言两语堵塞了,气得走到余伯华跟前冷笑道:“你这好小子,怪道你弄到这地方来了,实在太没有天良。你自己是个煎不出油的东西,还要把旁人的财路堵塞,外国人的钱,只有你这东西挥霍得,我看她还有得给你挥霍,只怕天也不容你这东西。这副镣铐太轻了,不结实,我去换一副结实的来。”说着去了,一会儿双手提着一副大倍寻常的镣铐来,不由分说的给余伯华换上。余伯华身边本没多带钱,所带的钞票,又被那差役连衣服剥去了,此时手中一文也没有,狱卒存心给苦犯人吃,除却花钱才能解免,空口说白话,尽管说得天花乱坠,也不中用。余伯华明知狱卒是借此泄忿,也就宁肯受苦,不肯说低头哀告的话,听凭狱卒换上极重的镣铐,简直是手不能移,脚不能动,只是他咬紧牙关受苦,一心瞧望卜妲丽出外求援,必有好消息送来。度日如年的等了三日,不但没有好消息送来,连卜妲丽的影儿都不来了,看守的狱卒,除却每日送两次食物到牢里给余伯华吃,以外的时问并见不着狱卒的面。余伯华拿不出现钱来,便要求狱卒带信给卜妲丽,狱卒也不理会。余伯华心里虽逆料卜妲丽是被衙门里人阻拦了,不能进来,然又恐怕是上了恶人的当,甚至也和他自己一样失了自由,这时心中的焦急难过,实非言语所能形容。
到了第四日夜深,正朦胧睡着了,忽被人惊醒,耳里听得有人叫伯华,张眼看时,牢里有灯光照着,只见三个人立在身边。两人都手提透明纱灯笼,身穿短衣服,当差的模样,一个穿着很整齐漂亮的衣服。余伯华还没抬头看出这人的面貌,这人已开口说道:“伯华,我得了你这案子的消息,特地从北京来瞧你。”余伯华看这人,原来是译学馆的同学,又曾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同事,姓魏名季深,原籍河南人,他父亲、哥子都在京里做官。余伯华一听魏季深的话,心里说不出的感激,暗想与我同学而兼同事的,何止数十人,平日有和我交情最厚的,不见前来看我,魏季深当日和我并没深厚的交情,听了我的事,居然特地赶来,半夜还来看我,可见得我平日眼不识人,不曾拿他当我的好朋友。心里这般想,不知不觉的流下泪说道:“季深!你来得正好,你设法救救我吧!我若这般苦死了,不太冤枉么?”魏季深道:“你不要悲伤。世间没有不了的事,一颗石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