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逍遥自在,静斋好在口才来得,倒掉个巴东家,全不在他心上,只消三句话,又拼进了新东,那个经手是稳稳的世袭罔替。”春泉道:“瞧不出此公居心竟这样的不可问,可见交朋友一层很是可怕。兄弟初到上海,又如何知道。”达卿道:“静斋做事,素来心辣手狠惯了的,就靠着才能济奸,无论如何人家总不会瞧破。他做露水生意做顺了手,连连失败,连连不怕。好在失败了不过是东家晦气,他老人家丝毫受不着伤损,只要做着了,却就稳稳的发财。”春泉道:“现在他做什么露水不做?”达卿道:“自东翁接盘了本号,他就借着东翁名誉,通了好几家庄号,手里活动了许多,连做三回露水。上两回做的小,倒还赚几十块钱。这回做火油,做的大了,机会不好,竟折了三万光景。他是个光身子,那里来这许多钱,自然又总是东翁晦气了。晚生怕东翁受他的累,所以特来关照一声。”春泉道:“竟有这许多么?那还了得。我兄弟没有这许多大家私供给他折本。兄弟马上就要去问他,马上就要去问他。”达卿道:“东翁碰见静斋,切不可说是晚生说的。”春泉道:“那我晓得。”达卿又附着春泉耳朵,密密切切,谈了好一会子,方才辞去。春泉送过达卿,饭也不吃就叫套马车,赶到样记春号。静斋不在,只道在艳情阁院中。赶到那里,艳情阁正在梳妆,回说马大少绝早出去的。春泉没法,重又赶回店里,见静斋已回来了。捏着支水烟袋,满间乱转,好似转什么心事似的。春泉道:“静翁回来了?这几天贵忙呀。”静斋一见春泉,顷刻满面堆下笑来,连呼“春翁,今天怎么这样的早,兄弟方才失于迎迓,万望恕罪。”谈笑自如,一点子没有恐惶神气,真不愧老奸巨滑。春泉也暗暗佩服,却淡淡的开言道:“静翁,兄弟今天来此,有点子小事要同你商量。兄弟接着家里一封信,要回去一趟,大约总要一两个月,才得再出来聚首。”静斋听到这里,面孔上顷刻露出快活的样子。春泉又道:“这里的事,种种要费静翁的神,替兄弟照顾照顾。”静斋道:“那都是兄弟分内的事,不用吩咐得,自当竭力。春翁尽管放心是了。”春泉笑道:“那岂有不放心之理。兄弟不放心,也不敢偏劳静翁经手了。只是这爿店,兄弟自接盘下来到现在,一应帐目及庄号往来银钱款项,都没有过目过,这会子既然要回去,少不得总要查一查,查清楚后,兄弟肚里头也有个存数,那往来人家的折子,总也要核对核对。”静斋听了,不免暗暗发急。然而面孔上依旧一点子没有露出来。开言道:“很好很好,幸而兄弟没一点子弊病,不然可就僵了。”春泉见他这样的坦气,倒疑达卿的话不确。随道:“我们吃过饭就查对一查对如何?”静斋道:“很好,我们外边去吃饭罢。”春泉道:“就店里吃了也一样。”静斋知道他真个要查对,心想:“这事倒很难对付,要等他查出了责问,当着阖店许多伙计,自己颜面何在。并且说戗了,一时翻不转起来,弄到个不堪收拾,经官动府,也未可知。我虽然不怕他,究也有所未便。自己在上海滩上,到底还要吃饭的。出了坏名声,没什么好处。”想来想去,还是自行检举的好。主意已定,开言道:“春翁,兄弟有—桩事,一竟要告诉你,一竟没有告诉。今天可巧你来了,就趁空好与你谈谈,”春泉道:“什么事,说得这样的郑重。”静斋道:“兄弟皆为几个朋友谈得起劲,一时难以回绝,答应了合做点子小伙生意。兄弟手头一时没钱,就借着店里往来折子,向庄家调用了几两银子。”春泉道:“做点子生意也不要紧,但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?”静斋道:“火油生意。兄弟因为谈得起劲,也买了几箱。”春泉道:“想必总发财的了?”静斋道:“机会不好,略略短了几文。”春泉道:“调用了多少银子,”静斋道:“数目呢不大,通只有三万块洋钱数,横竖到了结帐之期,由兄弟调还是了。兄弟做事情一向是磊磊落落,决不会拖累春翁的,请尽管放心是了。”春泉道:“静斋,你当我是甚么人,拿本号折子,私挪了这许多银子,还说得这样写意的话,你事前又没有知照我一声半语,还说是磊磊落落。笑话的很,笑话的很。像你这种磊落行为,或者是你们贵处地方才行的去,这里上海是不行的。现在你我友好在前,我也不同你说别的话,只限你一个月里头,把三万洋钱归清了,一笔勾消,不提旧话,朋友依旧是朋友。倘然办不到,哼哼,那就怪不得我无情了。”静斋听了,一点子气都不动,依旧笑嘻嘻道:“春翁何必如此动怒。怪呢也怪不得你,这事没有先行知照你,兄弟究有几分的不是。好在兄弟在上海,还有点子手面,二三万洋钱,不至于没处设法,一个月就—个月,照限调还你是了。”
春泉见他答应调还,才不言语。谁料静斋的答应,不过是缓兵之计,到了期限将满,又向春泉讨情,恳求展限。春泉碍于情面,又答应了一个月。孙达卿便暗地怂恿春泉告状,春泉道:“我已经答应了,如何可以翻悔。且再宽他一个月瞧罢。”达卿见春泉业已答应,遂转向静斋道:“静翁先生,春泉要告你了,我看倒不可大意,总要防备防备的好。”那达卿意思,无非要两面怂恿,怂恿得他们走开了,自己好稳稳的接手这掌柜一席。那里知道静斋也是个能手,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