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叮当当铁链碰动声,杂然刺耳,再也合不上眼。只见壁上挂着一盏油灯,那个火只有黄豆般大小,碧淡淡,阴惨惨,一晃一晃,也不知那里来的风,吹得这火摇摇欲灭。那柱子的黑影,一动一动,好似一个幽灵鬼物,在那里揶揄一般。说不尽的悲惨情形,描不完的凄凉况味。回想,数天前,数月前,数年前,我也是很快活很自由很活泼一个人,我与狱外的人本没有什么两样,每天每时,逞着我的意思,要怎样便怎样,喜欢喝酒就喝酒,喜欢骑马就骑马,喜欢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,或是出外去寻访朋友,或是在家里同女儿谈天,或是种竹养鱼,或是使枪弄棍,意想所及,无一非快心之景。‘咳,谁料横祸临头,竟会无端的住到这里来。’老英雄正在心绪潮涌,忽见里监门呀的推响,走进两个禁子来。认得就是王四、李六。柳英雄只道他们又要向自己索取例费,那知王四、李六倒并不说要银子,笑吟吟的道:‘柳老朋友,你是个好男子,这桩官司一定是冤枉的。我们也替你不平呢。’柳英雄心想,他们方才硬索例费,索不成,现在换软工来,(缺319字)双手奉上。柳英雄说了声对不起,接过手,搁在鼻子边闻了一闻,觉着一阵异香,从鼻子里直钻进来。问道:‘这酒怎么这样的香?’李六道:‘药香呢。’柳英雄不疑,骨哆骨哆喝了个尽。哪知不喝犹可,一喝下时,顷刻天旋地转,头里昏将起来,身不由主的横倒地下。原来这个酒就是蒙汗药酒,皆因柳英雄是个拳棒名家。清醒明白,恐怕对付他不下,所以灌了药酒,蒙的他人事不知再行动手。柳英雄昏倒在地,这几个狗男女就鬼鬼祟祟,不知用什么手段摆布,只半夜工夫。把个铁铮铮柳英雄送到鬼门关上去了。
禁头孙头儿,照例禀报本官,知县照例转详上司,禀请邻封相验。邻封带领仵作,到监相验,自然总是个‘确系病死,并无虐待情形,’具结完案。可怜烈烈轰轰的奇男子,就此完结。只把个柳女士气得切齿咬牙,怒得握拳透爪,凭着一身本领,定欲与老子报仇。先把老英雄尸身。领出来殡殓成就,那棺木照例截角存库。办毕葬事,就挟着一口刀,等到个天黑,先到那土豪家里,把他一门良贱,称心快意的杀得个干干净净。然后再赶到衙门,把知县也杀了。从此便不能在世界上抛头露面,改扮了男装,遨游各省,学那《儿女英雄传》上十三妹,寻趁些没主儿的银子用度。后来忽念这种营生终非长久之策,就捐了个武职,投到军营里当差。却因办事勤慎,纪律严明,上头十分器重,渐渐升起来,升到了统领之职。这便是心泉夫人改装的原因,你们想奇不奇怪不怪。”
春泉、静斋齐说:“果然奇怪。”周介山道:“梅心泉这个人,本底有点子奇怪,自然所遇的事,没一样不奇怪了。”钱瑟公道:“梅心泉还有一桩奇怪事情,真奇怪的了不得。”众人问他何事,欲知瑟公如何问答?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九回 谭老头幻术弄偷儿 毛惠伯正言摧俗论
话说钱瑟公道:“梅心泉还有一桩事情,奇怪的了不得。”众问何事,瑟公道:“就是惧怕他夫人,怕的出神入化。人家怕老婆也有,总没有他那般的怕。简直是出必告,反必面,到外边来应酬,辰光也限定的,晚了一点子回去,就要不成功。但是他在外边,也偷偷的攀了个相好,只不过没有公然住夜是了。一日,他相好梁双玉院里宣卷,他义不容辞的应酬了一台酒。日才过午,就死活拖我们去喝酒。那时介山、惠伯也在座中。”介山接口道:“可不是么,那时我还没有晓得,问他要喝酒停会子也不迟,为甚这么的要紧,我中饭才吃过呢。他回说你吃不下,坐着谈谈也好,那个不是才吃过饭。你就接说难为了两个膝盖头,就停会子喝也好。我还不很懂。心泉急分辩道:‘今天是宣卷吃酒客人多不过,我们早点子吃早点子散,前客好让后客,这是为体恤他们呢。’”瑟公道:“梁双玉也真是个脚色,那时节听了这话,顷刻跳起来道,谁要你让甚房间,你要停会子吃就停会子吃是了,回头叫娘姨下头去吩咐,局票慢点子发。娘姨不知就里,答应要走,慌的他连忙摇手说,不要去说了,不要去说了,台面已都摆好,就吃了罢。’梁双玉道:‘台面尽管摆着,吃尽管停会子吃。’心泉道:‘我肚子已经饿极,巴不得就吃呢。’梁双玉道:‘你不是说才吃过饭,怎么又说俄了,可要弄点子点心垫垫饥。’说着又令娘姨去买点心,作弄得他低头央告,我们都不禁暗地好笑。日未及西,他已要紧着回去。”静斋道:“怕老婆是现下男子普通的毛病,算不着什么奇怪。”春泉道:“他那位夫人又是拳棒名家,又是武职大员,更怕的应该呢。”瑟公笑道:“恐怕他现在对着夫人还打拱作揖的称统领东翁呢。”周介山忽道:“瑟翁,王祥甫家里设立了个乩台,你晓得没有晓得?”瑟公道:“祥甫这人总是这样鬼头怪脑。这种扶乩、卜课都是骗人的事情,怎么也会相信起来。何况现在正是新学昌明时代,大家都在破除迷信,他倒提倡迷信,真是奇怪的了不得。”介山道:“扶乩这事,不要说他迷信,其中也着实有点子道理。兄弟家乡那边,有个乩台,灵验异常,凡求出来的方药,吃下去比仙丹还灵。就判断点子事情,也准得非凡。那掌台的是个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