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横跳八尺,竖跳一丈。我说一句公平话,太太究竟是大老婆呢。”春泉话还没有说完,早被新姨太呸了一口道:“大老婆怎样,小老婆怎样,大老婆卖几个钱一斤,你倒说说看。就算我是小老婆,我也只有嫁给你,没有嫁给他,我可不认得谁是太太,谁不是太太。”春泉见新姨太动了气,只得打叠起万种温存,千般软语,缓缓的央告。无奈新姨太执意不从,春泉只得一个儿原车回栈。太太一见春泉就问:“来了么?怎么不见。”春泉嚅嗫道:“他齐巧有点子感冒,不能够冒风,睡在床上,盖着两条棉被儿等汗。我晓得太太最会体谅人,所以叫他不必起来了,他自己倒要来呢。”费太太道:“偏病的那么巧,早不病,晚不病,我们刚刚来他就刚刚病。你尽管去叫他来,如果冒了风死了,我情愿抵偿他的命。快去,快去,我立候在这里。”春泉这时的外交棘手,直与北京外务部差不多。听了这一面,那一面又要不答应,真是左右为难,动辄得咎。当下见太太雷厉风行的发命令,脱出两个眼珠子,咕轮咕轮只向两位姨太打照会。大姨太心软,便出来打圆场道:“大姊,既然人家病着,我们也就体谅一点子。究竟是我们家的人了,弄出点子什么来,都在自己身上。”太太道:“恐怕是推托呢,你我岂不反上他的当么。”春泉忙道:“委实是病,那是决决不会假的。”大姨太道:“诈病谅总不敢的。”太太道:“也罢,我到了后,察出是假,只向你讲话。”春泉连应不敢。太太道:“马车预备了没有?我们就要走了。”春泉道:“太太要紧,请和大姨太两个坐了我的马车先去,我和二姨太随后来。”太太道:“多喊两部马车,就喊穷了你人家不成。在我们身上你就算起来了。”春泉道:“是是是,阿根快去喊两部橡皮轮马车,叫他配得快一点子。”阿根问“轿子马车还是皮篷车?”春泉转问太太,太太道:“你晓得我没有坐过马车,故意消我的遣。我晓得甚么轿子不轿子。”随向阿根道:“随便罢。”阿根得令,去了,一时马车叫来,却都是橡皮轮皮篷车。太太叫阿根齐行李,春泉到帐房里算毕帐,六个人一齐上车。春泉和太太坐一部,两位姨太坐一部,两位小姐坐一部。三部马车,衔头接尾,走成一线。霎时间早到了新马路,停向梅福里巷口。春泉首先跳下,先进去关照新姨太。费太太、大姨太、二姨太、费小姐等自有带来的娘姨大姐搀扶。春泉跨进公馆,只见一个小伙子,正开后门出去。那背后形很像正记洋行的西崽钱耕心,因那人走的飞快,一时间瞧不清楚。(伏笔无痕)走上楼梯,见新姨太对着镜正用小牙梳梳那燕尾似的前刘海。春泉还没有开口,新姨太在镜子里早瞧见了,笑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春泉道:“太太等都来了,快下去接去,我已经替你撒上一个谎,说原柢桩栈房里来探望的,因为有点子感冒,不能吹风,所以不来了。太太和大姨二姨都夸奖你知礼数儿,很很的称扬一会子,你快点子下去接接他们。再者太太是我正室,你今日头回儿见面,说不得总要下个全礼儿,这是名分攸关的事,你不行人家都要笑话儿的。”新姨太听了,也没的说,忽听下底哗说:“太太来了。”新姨太只得迎下楼去,行了个全礼儿。含笑称了声太太。费太太因是第一道儿见面,且把威风收起,和颜悦色的敷衍一回儿,搀住新姨太的手,上上下下打量一番。新姨太又与大姨太、二姨太、两位小姐都见过礼,六个人你瞧着我,我瞧着你。你瞧我似随风杨柳,我瞧你似着露桃花。费太太更落落大方,寡言稀笑,自不愧为群芳领袖。一宵无话。
次日,费太太嫌房子小,就逼春泉另外租房子,春泉转托了马静斋。静斋见是东翁的事,自然格外尽力。这日静斋太太就率着女儿登门拜访,并喊了四部橡皮轮马车,专请费太太等游张园。说:“太太来的也巧,张园今日齐巧有擂台大会,这是上海从未有过的盛事,我们陪着太太也去开开眼界。”马小姐道:“妈这是靠费家伯母的福气,伯母堪堪到,就有这桩盛事,好似这座擂台专打给费家伯母瞧似的,我们都不过做个陪客。”费太太听了,十分高兴。四部马车,同到张园。这日张园游人比平日多,车子接接连连,停得几乎没处停放。轿车、皮篷车、船式车、汽油车都有,中间的路竟像窄巷一般,两边都是车子。众人下车,由马太太引路,走进安垲第,见里头人已是不少。费太太道:“上海地方人究竟来得多,花园是幽雅所在,怎么也这般的嘈杂。”马太太道:“闲常不会这样盛的,今天就为打擂台,大家都没有见过,所以哄拢了这许多人。”新姨太道:“听说外国人和中国人比较本领呢,不知确不确。”马小姐道:“怎么不确,不见擂台已经搭好了么。”费太太回头,果见草地上搭着一座擂台,约有一人也似高,上面空落落,并没有什么陈节。此时堂倌已过来应酬。八个人分两双台子坐了,泡茶喝着闲话。马太太、费太太、大姨太、二姨太坐一桌,马小姐、费大小姐、费二小姐、新姨太坐一桌。马小姐谈风甚好,讲讲这样,说说那样,费家两位小姐年纪又正差不多,气味相投,所以虽属新交,竟然宛如旧识。隔桌上马太太又是交际场中老手,张罗得四路俱到,应酬得八面风光。费太太、费姨太、费小姐顿觉着马太太母女十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