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见得我们这巡捕房光干你一桩事情。’我见没有动静,想呆立着也不中用,不如挨回家去,吃了饭再说。于是连爬带走的挨回来。这时候又饿又乏又酸又急,这个苦真是出世以来第一回。扶墙摸壁挨到巡捕房大门口,路虽是不多,我当时竟像走了二三十里崎岖山路,苦得几乎哭出来,只巴望有个熟人走过,问他借个五六十铜钱坐坐东洋车。向马路上望来望去,偏偏走过的都是陌生人。”马太太听到这里连说可怜可怜。曹小姐道:“正在万苦钻心时光,里面又跑出一个巡捕来,向我连连招手,喊说回来回来。我只道同我玩,不去理他。这巡捕奔出来向我道‘外国人喊你回去,说有话同你讲。’我道‘你这话是玩话是真话,我现在简直走不动了,挨一步路比走一百步还要怯力。’这巡捕道‘的的确确是真话,诳了你我便不是人,你可相信了没有。’我见他急得发咒,知道不是玩的了,提足精神,一步步重新挨进去,再到写字间。外国人道‘你再等一下子,九十一号西探快要来了。’我只得再立着,又候了半个钟头工夫,九十一号果然来了。巡捕向我指指,告诉了他。九十一号重新问我情形,问的都是侦探上关系的话,我只得又诉说了一遍。这西探一边问,一边就用铅笔在小簿子上嗖嗖地写。我嘴里话讲毕,他手里写也停当下,就叫我领了到云生的二房东那里去查问。又到第三家把这小大姐捉住了。我此时才得回家吃饭,时光已经晚上十点钟了。去捉小大姐时候,坐车子的钱都是外国包打听代会的。吃过晚饭,再赶到巡捕房,才知小大姐已经供出两个紧要人物,就是云生的连襟。云生逃走的上一日,还有东西送到连襟那里,看光景云生逃走的地方,他两位连襟总能够知道,于是马上去捉他两位连襟。捉大连襟我还同去的,捉到二连襟我简直吃不消了,让包打听自去。这都是十四一天的事。到了十五,赶到巡捕房,才晓得被骗的不止我一个,有家珠宝行也受着他的骗,也到捕房里来报告。巡捕头把他两位连襟审问一过,也并没什么着实消息。不过晓得他亲戚朋友,都在无锡一带。此番逃走,或者就在这一方地也未可知。又查问他的老婆,据小大姐说,云生老婆逃在吴松镇左近。巡捕房得着此信,立派中西包探到吴松去查,查了两天,依旧没有查着。珠宝行里那个失主,和我商量,想起了沪宁铁路火车一站一站赶上去,到一站查一站,直查到南京,总等查着了为止。我说查到南京依旧查不着,白贴掉盘川,岂不是雪上加霜。我们商议未定,云生的老婆捉着了。”马太太道:“怎样捉着的?”曹小姐道;“自己投到案的。”马太太道:“怎么自己倒肯投案?”曹小姐道:“他们租界章程,实是熟悉不过。初时本想躲的,后来见这里查得严紧,不过晓得躲是躲不过了,倘不投案,查着了反为不美。所以他直到二十一日才投案。先投新衙门,后投巡捕房。投过案就叫人保出,再到失主跟前来磕头求情,连哭带诉的说,我是个女人家,一点子事情不懂,穷祸是男人闯的,现在我自己投案,一叠当票,还有几粒精圆珠子,几两银子,几块洋钱,连自己的一副钏臂,一并呈了案。家里所有的木器家生,也由巡捕房派人车了去,现在只剩个身子,失主要怎样办,也只好听凭处置。这是男人害我的,决不敢怨恨失主一言半语,倘能高抬贵手,放过我这苦人,那都是失主的莫大鸿恩,我一辈子也感激不尽。说了又哭,哭了又说。哭一个不停,说一个不罢。太太,这婆娘真做得出,那副惨苦情形,就使铁石人见了也要心伤泪落。我们心里一软,事情岂不就要松下来么。他这苦肉计,你想好不好。新衙门审过一堂,这婆娘供出丈夫曹云生,因为上海亏空了一千五百块钱,过不过日子,到广东去调银子。调着了银子,晚到年底总要回来的。他有位表兄在广东藩台衙门充当师爷,红得要不的,所以赶去同他想法子。当下巡捕房就叫我们打电报广东去查问,我们连打了三个电报。一个打给轮船买办。一个打给一个珠宝客人,这珠宝客人也是广东去的,托他在船里头查查。一个打给广东巡警局。隔了一日接着回电,珠宝客人说曹云生在船里曾经碰过面,不知他闯下此祸。接着来电,马上派人查看,已经不见。最奇怪者,每到大码头上,并不曾见他上岸。买办回电只查无下落四个子。巡警局说职小权微,不能管理。我们只得再打一个电报给广东巡警道。打了去并不曾有过回电,前天昨天我跟着他们查典当,连查两天才查着了一半,都在大马路裕祥当里头。现新衙门已出了关提文书,马上派包打听到广东去捉人。只是广东去一趟,盘川倒也不小,一去一来至少总要三百元左右,这三百块钱包打听先要我们拿出来。我想人如果捉着了呢,不要说三百块,就再多点子也没甚不合算,只怕白走一趟,失掉东西不算外,再加上这三百块钱找头,岂不咎上加咎,所以我特到众失主处知照一声,从长计较,大家商量个对付之策。”马太太道:“竟有这样的事,我真一点子没有晓得。现在我还要到巡捕房去报案呢。曹小姐,这事亏了你,你且在这里坐一会子,等我报了案再同你商量。”一面问曹小姐“晚饭用过没有,倘然没有,就在这里便饭罢。你我同难相恤,用不着什么客气。”曹小姐回说,偏过了,不用费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