翘凌辱,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过了。如今见把翠翘软监在楼上,又恨不能抢了她出去。怎奈计穷力竭,无策救拔,则索心灰肠断,如醉如呆而已。
且说翠翘见宦氏、束生去了,叹道:“我王翠翘落软监也。古人以囹圄为吉地,安知醋海中不开一广大法门。且前生罪孽深重,故种种魔难不止。今正好虔诚录经拜佛,以消孽债。倒放开肚皮,以平心易气处之。淡食蔬水,清净无为,倒也无荣无辱。虽心地不能脱然无挂碍,但落在其中,也是没奈何,不得不作见在之相。”见楼台高旷,池水沧茫,早朝夜晚,春去秋来,一盏清灯,半床禅榻,感而咏诗一律。词曰:
平池面起白豪光,高阁当空倒影长。
细雨一阶兰箭发,西风秋月桂花香。
鱼惊清罄衔轻浪,雁唳沧溟带夕阳。
坐对不堪思旧事,琉璃色界护禅床。
不言翠翘在观音阁修录经事,且说束生见翠翘软监在那里写经,名色说是供养,其实是牢笼之计。左右思量,救之无策。寝食俱废,要与翠翘相见一面那能够得,初一、十五虽同宦氏去观音阁上拜拂,相逢不能一语,愈增悲惋。在家住不安,收拾琴、剑、书箱,别宦氏往惠山肄业。宦氏因束生在家,恐怕他二人通话,倒也要留一分心去待他。自翠翘监在观音阁,也省了一半提防,不免还要照管。听得束生去读书,顺水推船,也省得去行监坐守。一个人肚皮里一个主意。
束生去后,宦氏过了半月,思量母亲,打轿回宦府去。却好此日束生到城中会文回家,问丫头道:“娘哩?”丫头道:“望宦夫人去了。”束生听了此言,就象久旱逢甘雨,何异金榜挂名时。也不问宦氏几时去,几时回,或去几日,心中要见翠翘念重,一头竟走入后花园。门公哪里敢阻,竟登观音阁,见了翠翘。翠翘犹恐宦氏同来,不敢向前。
束生见止得翠翘一人,赶上前一把抱着,大哭道:“我害你,我害你。我只道你临淄被焚,哪知你活在这里受罪,她逼得你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对面不能一语。你监在此,何日是结局收场?妻,痛杀我肝肠碎,哭得我眼儿枯。哪一日不想你到三更鼓,哪一夜不念你到五更天。怎奈计中牢笼,认又不好认,说又不好说。眼睁睁看你受这活罪孽,疼的是你肉,苦的是我心。我几欲与尔同死,以了现前之孽。怎奈我黄金未曾入库,子嗣尚无,束家一脉,单单靠我一身。所以欲死不能,忍看你当面受摧残,忍看你当面受凌辱。我恨不得魂附你体,魄代你身。恨不得替你受了千般苦,怎奈徒有此心,没有此术,只落得妄想心痴,徒踊徒泣而已。妻,你怎不回我一言,你恨我么?妻,误了你青春年少,误了你佳期多少,误了你春花秋月,误了你度曲吟诗。你恨我,我也无怨;你怨我,我也无辞。妻,可也把一句言语安慰我安慰,怎绝口不言,只清汪汪流泪么?妻!”
翠翘看他哭得悲伤,泪如雨落,只是低着头流泪。见束生问得急了,道:“叫我讲甚的?咳,人落地头铁落炉,木已成舟饭已熟,生死由他,荣辱听命罢了。”束生道:“写经乃软监之别名,经完必又有不情之使。她明知我二人情熟如火,却以冷眼觑之。把你在宦家送来,令我再不好举齿,不认我从前娶妾,如今难认你为妻。她机深计诡,包藏祸心,我你俱落她术中,这苦怎生受得了?妻,我有一策,向欲对你密说。人眼多,提防紧,不敢启齿。此妒妇如此敢作敢为,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。她既摆了绝阵计,是必竟要弄死你的。她主意已定,再不挽回。你在此死了,我又认不得你,何异于猪犬!此园西去尽多庵院,俱是尼姑。你收拾微资,逃往他处,暂躲几时。待事少定,你远去他方,逃命罢了。你丈夫恩爱止于此了。”
翠翘点头而已。忽惊问道:“小姐在哪里?你却独自来此。”束生道:“她回娘家去了,我在惠山读书,回来见她不在,偷空来会你一面。”
翠翘听得宦氏不在,方敢开言道:“夫,你妻子吃得好苦。自到宦府,先打二十下马威。后到束家,不知受了多少苦恼,多少熬煎。只道是薄命红颜,遭人掠劫,流卖侯门,哪里是伊家大娘摆下的牢笼计较。但我止一身,死亦何难。但可怜我恁的一个人品,不明不白死在丫头队中,心实不甘,故苟延岁月于此。夫,你须念旧时情,放我一条生路,今生不能补报,来世再填还你罢了。”
言毕,哭死于地。束生一把抱住道:“是我束守不听你言,至堕妒妇之计。误得身入牢笼,陷在孽海,超升无策,拔救无门。千思万想,止有十疋一着,还是逃生保命之方。妻,你不要自误了前程。”讲到伤情处,纳头便拜,翘亦跪倒。
忽春花上楼道:“相公,娘回来了。”束生、翠翘连忙站开,整衣收泪,将欲下楼,宦氏已到。束生拿着一把汗,翠翘怀着一个鬼胎。只见宦氏满脸堆着笑容道:“相公,几时回家的?”束生道:“明日乃文会,方才回来。”宦氏道:“看写的经何如?”束生道:“正在这里看,果是写得好。”
宦氏净手登楼,拜了佛,翠翘上前稽首,宦氏与束生见了礼,看那写的经卷道:“果然写得好,颜筋柳骨,铁画银勾,是好一笔字。我归家与夫人说之,夫人也要手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