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替你们贤伉俪擅命个名儿,唤做‘虎儿”罢。”说着,将手逗着虎儿的小颊。虎儿竟开眉一笑。大凡孩子初生,感觉是很简单的,他的眼光,因从没见过眼前人物,看来都没甚么分别,闪闪烁烁像一样的一般,便是那些喜怒哀乐,也是含葩未发,觉得空洞洞的,全无辨别。一月一月的长大起来,眼光所到,渐渐觉得有些不同。亲者最先,故首识父母,其次便是知觉。有了知觉,然后能在声音笑貌上分别好恶忧乐。这是完全后天上导育出来的。所以孩子最聪明的,也须两三月后,然后能因好而喜。虎儿下地不过半日,却居然向凝神摩顶称贺时,透露出笑容来,凝神不觉啧啧向吹儿道:“此儿眉目端正,神情发越,是得天独厚者,将来怕还要跨灶呢。”
正说着,忽听得门外一阵人喊马嘶,接着喘嘘的闯进个人来道:“在这里了。”凝神一见那人,忙问:“何事?”那人从胸前摸出封汗已浸透的皮纸书来,送给凝神。凝神拆开看着,见写着道:兀酋自宁夏入,得间谍导,尽逐十三堡壮士,不日来围靖西。幸守御固,乞速还指挥。靖西破,西事去矣。鹏白。看还没完,忽听得那人大叫一声,汗如雨下,身子望后便倒。众人吓了一跳。凝神忙唤紫瑛扶往自己床上去。紫瑛将他这魁梧伟岸的身躯只轻轻一挟,便挟在胁下,向床上放他躺倒。凝神自己绞了把凉水手巾,解开他胸膊,将手巾贴在胸前,又命紫瑛将他脑门慢慢摩动着,回头向吹儿夫妇道:“你们且去休息,我怕今天便行。待鸠儿三日以后,再赶上来罢。”鸠儿毅然道:“奴现已身轻如燕,便不有意外事,也预备明晨随着吹郎西去。古先生,你年高德尊,还宜依着站西归。凭奴与吹郎四条臂膊,也不怕他不落花流水哩。”
正说着,那人已醒了过来,睁开眼来,向着凝神道:“靖西危在旦夕,请先生即日一走罢。”凝神道:“今日便行。”说时,见吹儿夫妇匆匆出去,以为是还自己屋子去了。
那知他们一回房,便把兵器收拾了,搬下行李,自己向厩下解下牲口,排闼而去,扳上鞍,说声“走”,便如飞而西。吹儿在后面马上,觉得鸠儿那匹马,如跳丸激矢一般,铁蹄翻飞,轻尘罩地,但见蓬如云起的马尾,趁着顺风,倏忽隐现,渐渐的被尘土罩住看不出了,想自己的马太劣了,张眼望两旁时,见那夹道榆柳,连排倒去,自觉得风飕飕也从耳后过去,那马蹄也一样的云生雾托,却只赶不上鸠儿,便一连加上几鞭,打得那马长嘶乱躐,却隐隐听得鸠儿在马上唤道:“吹郎,你把马的肚带紧一紧,发脚便快。奴在前面那林子里等你呢。”吹儿道:“到林子里再说罢。”说完,泼风也似赶上,在林子里歇下。鸠儿已将马系在树前,在浅草上坐地。吹儿滚案下马,看日才正午,已离店一百馀里。鸠儿摸出块手巾来,替吹儿拂着脸上尘土,媚声道:“苦了郎君哩。奴这马是发性不得的,好容易扣住了。”说着,走到吹儿骑的那匹枣骝旁边骂道:“畜生!才放宽了你些儿,便撒娇起来哩。”说着,将肚带一紧,那枣骝便昂首长鸣起来,登时奋鬣蹄,像要腾天而上的一般。鸠儿便摸出一包干粮来,绾个结,系在吹儿腰际道:“我们今天赶到州投宿罢。”说完,嫣然一笑,扳上鞍去。吹儿笑道:“这老半天的马上生涯,如何过得?我们并着马走罢。”鸠儿“啐”了一声,泼突突地走了。那枣骝登时将长鬣一扬,等不及吹儿跨稳,早已泼开四蹄,长嘶了一声,豁辣辣赶来。两马马头衔着马尾,原只相去咫尺,两人倘不在马上时,隔这一马的地位,还是促膝相向,微语可闻。只他两人,却两耳被劈面风卷着,呼呼地响个不住。再加着八个马蹄,在石板上撩乱踹着,再也不能通一语半语,所以各默然不语,加鞭追逐着。也不知过了几许路程,但觉得腹中饿了,向腰间摸出些干粮来咽着,一瞬间,便见一带蜿蜓屈曲的城墙,已飞一般奔赴到马前来。鸠儿将马慢慢放缓,回过头来道:“日还没下山冈,我们抢过州,再走些路,不怕没有宿头。”吹儿道:“也好。”说完,鸠儿的马已渐渐快了,眼看着八个马蹄一双人影,似要追着山头落日到天边一般。鸠儿跑得高兴,竟曼声高唱着胡歌,一声声送到吹儿耳边,吹儿笑道:“对着这一角斜阳,歌声婉转,却似江南春暮,陇上辍耕光景。娘子你好撩人乡思也!”说时,那州城墙已渐渐向马后树林中没去。却听得鸠儿那匹马忽长鸣起来,接着忽听得鸠儿一声叱咤,那马的前蹄直挫下去。吹儿这一吓真不小,连忙将缰扣住,跳下马来。那时鸠儿冷不防被马向前一掀,身子便往前磕,忙将双脚脱去踏,跳了下来。吹儿赶上道:“没伤么?”鸠儿摇了摇头。吹儿恨得牙痒痒的,举起拳头向那马背上捶骂道:“你这畜生跌坏了人,老子才同你算账!”那马吃着捶,悲鸣一声,大有含冤莫白之意。鸠儿将吹儿的手拉住道:“郎怎冤屈起他来,你摸着他身上,这汗已连毛带片的,又被如雨一般的鞭子下去,那里捱得住呢?”说完向马背上抚摩着叹道:“他原不过每日二百里的脚程,现在日还没落,已走了二百六七十里,要不是为着国事,那里忍令他这样呢。现在州已在马后,宿头是走过了,横竖我们不是定要投宿的,且在这儿解着鞍,放一回料,趁月色再走罢。”说完,两人将鞍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