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拨一个家人管了门,换老苍头梁忠来书房伏侍。处置停当,把这些丑话都隐过,并不向父母面前说破,就在赖本初面前也略不起。正是:
少年老成,十分涵养。
处置得宜,汪洋度量。
薛尚文见梁生恁般处置,又忠厚,又老成,十分敬服。梁生又想:“表妹莹波既已长成,何不早与赖兄婢娘,省得这顽皮又做出甚事来。”正要将此意对母亲说,不想梁孝廉忽然害了痰症,中风跌到,扶到床上,动弹不得。慌得窦氏连忙请医调治。梁生衣不解带,侍奉汤药。过了数日,病势方稍缓,梁生乘间进言道:“莹波表妹既许了赖表兄,何不便与他成亲?父亲病势得此喜事一冲,或者就好了。”窦氏便对丈夫说道:“孩儿所言甚为有理。常言道:‘一喜免三灾。’今没有孩儿的亲事来冲喜,且把他两个来冲一冲,有何不可?”梁孝廉点头依允。窦氏便择个吉日,为赖本初毕姻。且喜莹波与赖本初夫妇甚是相得。薛尚文见赖本初成了亲,又做下一首《黄莺儿曲》嘲他道:
舅子是恩人,把新娘早作成。被中搂抱花枝嫩,养娘老阴,小厮后庭,从前杀火权支应。到如今,饱须择食,切莫乱偷情。
赖本初晓得薛尚文嘲他,十分恼怒,然笑骂由他笑骂,老婆自我得之。
光阴迅速,毕姻之后,不觉又过月余。时当试士之年,太守柳公出示考校儒童,赖本初报名应考。他一向已改姓梁,今却又使个见识,改名梓材,与梁栋材名字一例排行。薛尚文见赖本初赴考,便也要去考。赖本初道:“兄不是本州人,恐有人攻冒籍,深为不便。”薛尚文笑道:“小弟不该冒籍,兄也不该冒姓了,我在此游学,就在此附试,若有攻冒籍的,即烦梁家表弟去对柳公说了,也不妨事。”梁生道:“共禀车书,何云冒籍?兄竟放心去考,倘有人说长道短,都在小弟身上。”薛尚文大喜,随即也去报了名,候期考试。看官,听说从来冒籍之禁最严,然昔人曾有一篇文字,极辨冒籍之不必禁,却也说得甚是有理。其文曰:
既同车书,宁分畛域,夫何考试,独禁冒籍?如以籍限,谓冒宜斥,则宣尼鲁产,易为之荆齐而适宋陈;孟子邹人,曷为游大梁而入即墨?楚材易以为晋用,李斯易以谏逐客?苏秦易以取六国之印,马援易以邀二帝之侧?百里生于虞,曷以相秦穆之邦;乐毅举于赵,曷以尽燕昭之策?若云南人归南,北人归北,宜从秦桧之言;将毋莫非王土,莫非王臣,难解咸丘之惑。愿得恩纶之下颁,特举此禁而开释。
薛赖二人等到试期,一同进考。柳公坐在堂上,亲自点名给卷。点至梁梓材名字,把赖本初仔细看了一看,便问道:“本州学士梁栋材可是你弟兄么?”赖本初忙跪应道:“正是梓材之弟。”柳公道:“我一向不闻他有兄,你可是他嫡兄么?”赖本初便扯谎道:“梓材正是他嫡兄,向因游学在外,故未及与弟子同叩台端。”柳公听说,遂将朱笔在他卷面上点了一点,记着了。正是:
说人冒籍,自却冒姓。既将姓冒,又将名混。只求龙目垂青,权把雁行厮认。
赖本初考毕回来,对梁生道:“今早柳公点名时,问及贤弟,我已说是嫡弟了,乞贤弟权认我做嫡兄,写个揭帖去荐一荐,方使我言不虚。”梁生欣然道:“我将薛、赖二兄都荐去便了。”赖本初见说二人同荐便不言语,次日,梁生取过揭帖来开写道:
治下本州沐恩门生梁栋材禀为恳恩作养事,
计开儒童二兄:
薛尚文,系表兄。
梁梓材,系嫡兄。
薛尚文见了拱手称谢。赖本初心里却好生不然,想道:“怎到把小薛开在前面?”沉吟了半晌,便问道:“这揭帖还是贤弟面致柳公,还是遣人去投?”梁生道:“父亲病势虽稍缓,尚未能起床,小弟不敢暂离左右,只遣梁忠去投了罢。”随即唤梁忠来,把揭帖封好付与,教速去投递。分付毕,自进里面侍奉汤药去了。梁忠看着赖本初道:“衙门投揭有常例,使用约费两,方却怎么处?”薛尚文便道:“此小费我当任之。”即取银一两付与梁忠收了。梁忠恰待出门,赖本初道:“衙门里有个书吏,是我旧相识,我今同你到州前去寻他。若寻着了,央他把揭帖投递,一发熟便。”梁忠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便随着赖本初同到州衙前来。赖本初假意寻了一会,说道:“怎不见他,想必有公务在衙里承值,少不得就出来,须索等他一等。”因对梁忠道:“你不必在此久等了,老相公卧病在床,恐有使令,你可先归。这揭帖我自寻着那相识的书吏,央他投了罢。”梁忠见说,便把书与银都交付赖本初,先自回家去了。赖本初哄得梁忠,转身径到州前一个纸铺里,另换个揭帖,把薛尚文名字除去,单开一个梁梓材名字,去向衙门投下。正是:
如鬼如蜮,奸谋叵测。
任贤之人,到被空出。
看官,听说唐时制度没有学臣,凡秀才科举都是郡守举报,儒童入泮亦是郡守考选。柳公久任襄州,已曾将梁生举报两次科举,只因梁孝廉以其年幼,不肯教他去。梁生又道父亲年老,不忍远离,为此,两次都不曾进京应试。柳公见他不以功名易其孝思,愈加敬重。如今他开荐的儒童,那有不听之理?况前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