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。” 大少爷答应:“是,” 接着药方,便走出房门。甄阁学又叫他回来道:“这大人参药店里恐未必有真正的。我箱子里却带的有一枝,就把这枝拿去 用 罢,不 必 再 买了。”大少爷道:“是。”这边黄二麻子也就起身告辞,出来站着对甄阁学道:“侄少大人如把药检回,可就交给卑职,煎好了再送进来。” 甄阁学道:“已经费了神,煎药就叫老妈子去照料,怎么敢当老兄呢!” 黄二麻子道:“ 老大人到不要如此。这煎药的功夫却是要讲究的。第一加水要有个分量,不能随意多少,第二便是火候,最要匀称,如火大了,恐怕煎干汁,火小了,又怕时候久了,走失药性。必定须水火停匀,如初写黄庭,恰到好处,服之方有功效。卑职讨这差事,就是恐防贵纪们不晓得煎药的法子,不得其法,虽有仙丹,服之也是无益。” 甄阁学道:“ 老兄体贴真入微了。令愚兄弟感激不了。” 黄二麻子挺着腰一站,让甄阁学转过身子,自己才低着头走出上房。
在屋子里坐下,默了一回神:这个药方虽然是费尽苦心开了出来,究不知道这位大大人吃下去受不受?如其受了,那就可以大着胆子用这一路的药去,没有医不好的病。我黄二麻子,升官发财全靠着一钱大人参身上。设或吃下去不受,还得另想别的法子。费心劳神,到还是小事,只恐怕大人们的狗脸一翻,那我这一条狗命,确活不成了。胡思乱想,反没了主意。外面家人送了买的药进来,就摊在桌上。一包一包的拆开看过,药品是不错的。又拿出一个小戥子,一味一味的称过,分量也还不差。又把澄清的泉水,称了四两一钱一分,将药料浸入紫沙罐内。然后扇起风炉,较准不大不小的火色,将药罐放在火上,在怀中拿出表来,记定时刻,一点二十分工夫,恰恰煎好。又用新毛巾把一只建窑杯子里外揩得干干净净,隔着纱漏,把药倾了个八分满,盖上纱罩,盛在朱漆盘内,叫家人送到上房去。
且说甄阁学看黄二麻子说他大哥的病由,很是对路,巴不得这一剂药吃下去,立起沉疴。也是黄二麻子官运亨通,教他碰上了这个当口,头一剂药下去,安然无事。甄阁学问他嫂子说:“大哥是病久了的,只要这一剂药下去对症,再叫他慢慢的调理,自然会好。”徐氏太太道:“托二叔的福,凑巧有黄老爷,这个天医星降临,老爷能够转危为安。再烧香还愿,谢谢老天爷。” 叔嫂二人正在谈天,见他大哥在床上翻转过身子,叫拿茶来吃。徐氏太太送上茶去,甄阁学也走进床边,问:“大哥吃了药觉得怎么样?”他大哥道:“不怎么,胸口上的气,不过觉得喘的松些。” 甄阁学道:“ 这就是效验。据黄老二说:大哥的病确是郁劳内伤。服药调补,还须要静心调养,慢慢的会痊愈的。” 他大哥说:“ 我何曾不晓得我的病根呢!” 说了这句话,歇了一刻,又叹了一口气,还想再说。甄阁学恐怕他话说多了伤神,连忙止住他道:“大哥才吃了药,静养养,等你全好了,谈天的时候多着呢!”徐氏太太在旁边扶侍着睡下。甄阁学也就出来,找黄二麻子商订药方。
这位大大人本是久困场屋,积郁成病。到了暮年,精血衰耗,所以渐渐的发作出来。今日黄二麻子先与他开了建中镇气的药方,吃了对症,接连进了几剂,培补滋养的药散,居然一天轻似一天。甄阁学与徐氏太太终日陪着谈天解闷,不上十天,也就痊愈了。黄二麻子看见大大人的病已经好了,乘便催着老大人回京,便好前去山东,免得大人在那里盼望。甄阁学与他大哥是多年不见面了,此番因为儿子要迎养他到任上去,所以抽这个空儿来在保定。一来看看他大哥的病,二来因他大哥迷信科名,自误一世,要来商量,替他的两个儿子,筹个出路。偏偏到了保定,他大哥的病正在垂危,那里还有空说这些话。现在他大哥的病已好了,自己也要打算回京,料理料理,好赴山东去,不得不把原来的意思一层一层的说给他大哥。谁知这位大大人虽然与甄阁学是一母同生,天性却迥然不同。若按着现行的新名词说就成了个反对派,闲言少叙。且说他大哥听了甄阁学的一派说话,带笑不笑的,手拈着胡须,摇摇头道:“在贤弟替愚兄筹划却也不错,但是,士各有志,趋向不同,你我均这么大的年纪,今日分手之后,若要想再见,恐怕也就难了。” 说到这句,不由得老眼一红,欲落下泪来。复又勉强忍住道:“自我十六岁那一年,初次观光,却是兴高采烈,自己以为拾青紫如草芥,一个举人还不到手擒拿吗?盼到放榜,题名录上,竟没有我的名字,有些知己朋友见我未中,便多方的安慰。那时我惟有内省自咎,总是工夫不到。等到第二科又去,就不同第一次那样的草率,聚精会神地把三场熬过。回到家中,老爷子还叫我把场稿抄出来,送与几位老前辈看过,俱说今科一定要高中的。谁知发榜仍没有中。后来买了闱墨来看所取的五魁文章平淡无奇不过腔调圆熟点。那时心中虽然耿耿,终究自己火候尚欠。便埋下头来苦苦地磨练了三年,以为此次必可出售。榜后赎取落卷,连房都没有出,自怨自艾。人家工夫越练越深,怎么我会越练越退呢?一直气了五七天,饭也不吃,觉也不睡,我那泰水看见我那难过情形,便劝我保重身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