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人,就是太监须权。
原来前日海陵王并无停罢选女之旨,特命颜权来代尹大肩之任,收取女子到京。那知颜权是个极慈心、极义气的太监,他乘此机会,倒矫旨将众女给还民间。因此自料回朝必然被戮,乃於半路遣开从人,微服遁走,恰好也走到双忠庙里宿歇。
睡至五更,忽见庙中灯烛辉煌,一个青衣童子走来,把颜权按住,说道:“我奉神人之命,赐你须髯,以避灾难。”就把一只金针去颜权颏下刺了半晌,又向袖中取出一把须髯,插在他颏下。又脱下身上青衣并脚上鞋袜,放于地上,吩咐道:“这东西你可收着,明日好去救一个人。”
颜权忙爬起来,扯住童子要问,童子用手一推,颜权跌了一跤,猛然惊醒,却是一梦。伸手去嘴上一摸,果然有三绺须髯,约长一尺,须根里尚觉有些酸痒,好生奇异。直至天明,又见有一件青衣并鞋袜在地上,一发惊怪。起身拜谢神明,就取了青衣并鞋袜,走出庙门。想:“嘴上有须,没人认得我是太监了。”大胆向前行去。
走不上一里,忽闻路旁有哭声。颜权一看,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,坐在路旁啼哭,丰姿甚好。颜权问其来历,女子不肯说。颜权好言再三慰问,女子方说道:“我乃蓟州玉田县人,父亲廉国光,官为谏议大夫,因直言忤旨,身被刑戮,家产籍没,近又有旨,收妻女入宫。幸我母亲向已亡过。我被统制拘捉,与所选民间女子一齐封置公馆。今众女奉旨放回,各有父母领去,唯我无家可归,所以啼哭。”
颜权听罢,想昨夜梦中之言,又廉谏议的忠节可敬,又想:“自己也是玉田县人,正与此女同乡,我当救他。”便算出一条计策,领这女子回至双忠庙里。先把自己的来历低声诉与他,因对他说道:“我和你都是避罪之人,我昨夜梦神人教我今日救一个人,想就是你。我今欲救你,你当认我为义父。但你是罪人之女,未经赦免,出头不得。昨夜神人赐我男人衣履,想要叫你女扮男装,方保无虞。你今就改扮男子,与我同行何如”
那女子听说,忙忙拜谢。颜权教他拜了神像,把青衣鞋袜与他换了。问他甚么名,今年几岁。女子道:“我名冶娘,年方十三岁。”颜权道:“我今呼你为儿,把‘冶’字去了两点,改名台官罢。”冶娘欢喜领诺。
颜权想:“我有这假男儿,如今客店不是安身之处,必须租两间房屋居住。”恰好寻着那庵旁空屋住下。他因自己生须,便托言姓须。只说从玉田县携儿到此,投奔亲戚不着,回乡不得,只得在此权住。幸身边有些银两,不敢滥用,要寻个长久度日之计。
冶娘便道:“义父不须忧虑。我幼时读书,习学针指,又学得一件技艺是丹青。常画些山水花草,至於传神写像,也都会得。我今就卖画为活也好。”颜权大喜,便入城买了纸笔并颜色之类来。先叫冶娘画些山水花草,果然画得好。又叫他画自己形象,却又酷肖.颜权甚喜,便挂起传神卖画的招牌。 外人闻留后村须家有个十三岁小儿善於丹青,便都来求他画。但若有人要请他到家去,冶娘即托故不去,只坐在家中卖画,取些笔资度日。
王保住在间壁,见须客人的孩儿善画,因记起仙翁之言,便来拜望颜权,要将生哥送过去,求他孩儿指教丹青。颜权想:“生哥是女子,我这假子也是女身,女子与女子相处,有何妨碍。”遂慨然应允。王保想:“生哥原是男身,便与他家孩儿亲近,也不妨事。”自此早去暮回,冶娘与生哥姊弟相称,甚是契合。
那时,海陵王闻颜权矫旨放回众女,十分震怒。画影图形缉捕颜权,又欲遣官重选女子入京。幸有人出使南朝回来,盛称南朝子女胜於北地。海陵王遂有兴兵南下之意,故把重选女子之事停搁。因此,生哥虽假女身,却安然无恙。
一日,生哥至冶娘处学画,恰值颜权他出。冶娘问生哥道:“姐姐姿性敏捷,丹青之道,略加指点,便都晓得。将来必然胜我十倍。这般颖悟,不识幼时曾读书否”生哥道:“颇知一二。然我辈女流,读书原非所重。若贤弟少年才隽,必精词翰,何不以文章求仕进,乃仅以丹青著名乎冶娘道:“君子藏器待时。此时世□,恐文章不足以取功名,适足以取祸患耳。”
生哥听了这话,想起父亲因以诗文被奸人陷害,触动本心,不禁悲愤起来,对冶娘道:“我幼遇异人,学得一件本事,今日试演一番与贤弟看。”说罢,向袖中取出一个白丸,走到庭前,望空一掷,化成一把长剑。生哥接剑在手,就庭前舞起,初时,犹见人影在白光里。后来,但见白光,不见有人影。及至舞完,依然一个白丸在手,不知剑在那里。
冶娘看了,说道:“姐姐有这般本事,真女中丈夫。若改换男装,秦木兰当拜下风矣。”因题诗一首赠之。诗曰:
剑锷簇芙蓉,寒光谢碧空。
霜飞如舞云,电走似驱风。
腾跃出还没,往来西复东。
隐娘今再见,不数薛冢红。
冶娘把诗写在纸上,与生哥看。生哥十分叹赏,笑道:“贤弟高才,方才道我是女中丈夫,我今看你这字体柔妍,倒像女子。我也有俚言奉赠。”遂题《西江月》词云:
休学夫人字美,文兼幼妇词芳。纤纤柔翰谱瑶章,不似儿郎笔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