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拍手道:“不差,不差。”将手一招,七八匹马便一齐放辔奔来。
尾生见那些人都是短缚裤的恶少,便将马一扣,扣(落)后几步,让他们钻在前边道:“放辔罢!”说没有完,几十个马蹄,翻云踏风而起。先是一匹黑马抢在前边,第二便是马回子那匹青马,尾生按辔徐行,慢慢的跟着,让群马一齐过去。
看看第一匹马离茶棚只有半里多路了,尾生将两腿一夹,放松一辔。那马长嘶一声,一束马尾抖了几抖,直抢上去。前边的七八匹马一掠眼便落在后边。追到第二匹马时,那黑马已渐渐支持不祝马回子的马与那黑马头颈相错,差不多赶出头去,不觉大笑道:“燕先生再不赶便要有僭了。”尾生笑道:“来了。”说没有完,马已冲回子过去。
回子故意让他过去,却向尾生的马臀上狠命一鞭。那马吃着痛苦,便直向健斋坐的椅子撞来。尾生不防他这一来,要扣也扣不住,“唿啷”一声,把健斋身旁的桌儿椅儿碗儿盏儿一齐撞倒。健斋被怒马鼻孔中的热气一喷,把眼镜蒙住了,要避也来不及,两双马蹄便直踹上来。尾生知道闯祸了,顾不得危险,从马背上飞将下来,提着健斋领根向旁边一掷,大喊一声,抢住嚼口。那马已发了性,吃尾生拉住,掀起前蹄乱扑。尾生狠命凝着全身气力,镇住了,那马才长嘶一声,兀然不动。
马回子见大功已成,霍的跳下马来,扶起健斋道:“这厮可恶得很!竟撞起大公子来。”健斋的家人见尾生撞倒了主人,早已一边一个扭住了尾生骂道:“好大胆的王八,在公子面前撒起野来,这还了得!”尾生想这原是自己差的,便摆脱了两人,要上去扶健斋。却吃马回子拦住,瞪着眼冷笑道:“你好!
马已到了,还使着死劲的一鞭,不是有意要撞人?大公子须不是同你有什么大仇,你这一来,多管是受了谁的指使,特地来寻事的呢。”说时,举着手直揪上来。满意健端说一声可恶,立刻有那些家将并预备下的一班兄弟们一拥而上,便不把尾生打个半死,也挫折了他数载的威风。
那知健斋先前见尾生时,见他举止轩昂,顾盼甚伟,早已合了意。如今见他力控奔马,越发羡慕了。自己又没有伤,经这一来,正好做个由头来结交他,那里肯受马回子的播弄,正色向马回子道:“你少发昏罢!谁没见你将这位的马夹臀一鞭,才出起趟来。我还没问你,你倒寻上别人来哩。”一壁说,一壁笑向尾生道:“好裆劲,要不是足下,兄弟便难保了。”说完,又问尊姓大名,寓在那里。直把个马回子弄得吐了舌头伸(缩)不回去,自己凿着爆栗,掩旗息鼓,带着一群党羽低头缩颈的去了。
这儿健斋见尾生既擅神力,又富文采,越看越爱,硬教家将替他拉着马同到自己家里。说不尽的酒满金樽,香浮玉碗,曼歌缓舞,绿倚红偎。尾生到此时候,不觉欢然酬对。想平日求而未得者,不图翻被马回子玉成了。从此推襟送抱,尾生的踪迹,没一天不在健斋左右。一时衣服也华丽了,举止也阔绰了,应酬也圆到了,一班故人像荆渔阳等也日渐疏远了。
别人不打紧,只有那荆渔阳是常同尾生一起,平日直心快口,全没一点城府的。如今见尾生变了一个人一般,不觉自己也不信自己起来,想:“难道眼珠儿生在前门石狮子顶上去了?
怎便认识了这半截英雄。”初还含忍着,后来见尾生与健斋出必同车,人必接席,整两三个月不到寺里,简直安心贴意做大公子门客去了,便再也忍不祝发一回狠,将胸脯一拍道:“戒什么鸟酒!他的话也值得听?”从此每日大醉着。一天正喝得醺醺在路上撞,忽见迎面一辆汽车,风一般驶到眼前便停了。
车中走下两个人来,不是尾生随着健斋还有谁?真是:气节轻于春柳絮,一经吹拂便猖狂。
第十回姨娘作遗产公用□
燕尾生以一怒动听
却说渔阳见从汽车上下来的正是燕尾生,心里想:“今天找到了,看他有什么嘴脸给我。”便努出眼珠,挺起肚子,立在当路,专等尾生来招呼。这原是渔阳的不是,他自己也不向身上看看,穿些什么衣服,也值得坐汽车的人来招呼他。怪不得尾生正眼也不瞧一瞧,高视阔步的随着健斋跑进个沤钉兽环的大门内去了。渔阳经这一来,不觉像背上浇了一镟子冷水般,血脉都气得险些儿停住了。停了一回,才看着大门骂出声来,咬紧着牙齿道:“看以后罢,我总认得你呢。”说着,自走开去了。
且说健斋,尾生今天所访的不是别人,是他父执阁老南海瞿傲秋先生。这位瞿阁老平生没有别的奇才,只不发标劲,不计笑骂,不近新人。这三个不字的工夫,是独一无二的。所以扬历中外四十余载,尽经过了几次丧师割地,国破家亡之惨,他老先生却还是一人之宠,万人之望。有人送了他个绰号叫“改良长乐老”,也算是谑不伤雅的了。
他与健斋、韬庵的父亲方大将军原是至交。方大将军的脾气是最古怪不过的,发起牛性来,别人上去包管碰了一鼻子灰下来,只有瞿阁老会一阵嬉皮笑脸,能将他牛性按祝便是韬庵、健斋在方大将军面前是取得儿子资格的,讲到信用,还不及瞿阁老。所以他们弟兄有不开交事,总拉着阁老去婆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