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你道他这次到津究竟受着何命?原来这时云南已经宣告独立,方大将军要将驻扎直隶的全师调到西南去,又怕兵士不妥,所以令鹤山赍着意旨,与黄国华密商,说:“军饷已欠过一月了。兵士要的是钱,只要允他颁发欠饷,不要说教他打仗,便教他做强盗去,也没有不情愿的。只是一件事,那西南民军名正言顺,便是北洋军队也保不定阅过几张报纸,略识大义的人,若明白教他们抗义去,怕要溃变。不如说去长江上流剿匪的,一到那里,敌兵在前,要走也走不了,只好拼命打仗了。要是打败,他们只好到阎王老子前伸冤去;要是打胜了,拼几十里地方不着,放他一抢,满载而归,感激还来不及,再肯来责问主帅的骗他上阵么?”这是一条宸衷独断的妙计,不能借电文商量的,所以特嘱心腹至戚的长鹤山来津。黄国华眼看便要做开国元勋,自然唯唯从命,照办不提。
单说鹤山公事已毕,然后携着挹芬逛了两天,少不得要替他买办些东西。好得鹤山的豪宦,一万八千的东西原不在他心上。况这两日中,大家无拘无束的享受尽如花艳福,真是有影必双,无枕不并。要不是鹤山身上膺着重要使命,合把天津桥改作安乐窝,利顺德变作温柔乡了。
那日觉得再挨不过了,只得搭车回京。鹤山在车上向挹芬珍重了一回,自去覆命。约稍停即到院中。挹芬欢欢喜喜的携着明珠百还去,满想把这百分之一给他妈,博他念几声阿弥陀佛,那知一回院中,众人如得了宝贝一般说:“好了,回来了,一天官司如今不必打了。”挹芬不懂,问是什么事,娘姨等才把这件事从头至尾的说了,说:“现在你妈正到财政部刘司长刘公馆那里要人去了。”挹芬道:“啐!人家才走得几天,又没跟人逃了,却闹出这把戏来。”便一面派人来刘公馆唤他妈去,一面喜仔仔的把东西藏好了,喊狗儿来问这几天的条子。
正这时候,外面忽走进一个人来。真是:却似洛妃乘雾去,依稀神女弄珠游。
第十六回起民意奸雄成一瞬
结书旨新句释七言
却说挹芬正要差人到刘公馆唤他妈去,忽然外边进来了个人,正是长鹤山。挹芬见他行装未卸,满面怒容,误会他早听见了消息了。那知鹤山却不为这事。他一下车便赶到方大将军那里去,报告黄督军处密商事件,那知一进去便碰了个钉子。
原来这几天方大将军病了,健斋公子又托病未出,府里只有韬庵。韬庵原是忙宋书唐画惯的,那里有余暇来问这千秋大业。
况同大将军因六姨太太的事原有些不欢,如今没奈何因老子病了,做儿子的像省长、督军出缺,参谋长、政务厅长循例代理一般,不能不将一应公事代拆代行。见那些请愿书咧,劝进表哩,把头脑子都胀痛了。想:“这种人也来做文章,可不辱没尽读书种子么?”
这天手里正捏着一个广东拍来电报,说广西将军大逆不道,不日便要学着那乱臣贼子宣布独立。心里一吓,手便索索抖将起来,止不住叹道:“前天有人替我刻了个‘皇子第二’的图章,我还有些不屑,好端端的一个皇子,怎便加上第二字,这不是天下最不平的事么?那知如今连这皇子第二也靠不住了。
若广西一独立,西南半壁已非我有,中原诸将焉知没有闻风响应者。一朝瓦解,且没为舆台,平生辛苦积聚下来的几百卷宋板书,不要被民军橐载以去,作他们的战利品么?”想到这儿,把他老子的新恨旧怨一齐记将起来。
正这个时候,长鹤山来了。在鹤山心里原很得意,想有这一来,也显得自己也是风云中人物了。所以寒暄数语后,便滔滔不断,见说起与黄国华商量的事来。那知韬庵今天心绪不佳,最恨的是那些话儿,便厌着道:“碰见了就算了,说他些做甚。”
鹤山嘿然,将谈风敛了,一场高兴[顿]时冰销瓦解。要见大将军时,韬庵又说是病了,概不见客。只得忍着一肚子闷气退了出来,到挹芬那里,大半气还没平哩。
挹芬去问他时,他也一语不发,但捶着椅背叹息道:“我长鹤山还是守着你们这些有色有香无势无利的,情谈赌饮,便宜着多呢”说还没完,狗儿早嚷了进来,说:“了不得哩!
奶奶到刘司长家要人去,不想长姨太太也在那里,三言两语不投机,正打得高兴呢。”挹芬听了,不觉花容失色。翻是鹤山安慰着他,说:“你且莫慌,这围是要我去解的。”说完,匆匆坐车去了。
不晓得那刘公馆的嗔莺叱燕,竟成了全国龙拿虎踯的先声。
不到几日,京里边沸反似的闹起革命党来。有说大将军府里已捉住了整百个奸细,连姨太太里边也有与革命党通气的。也有说大将军已被人狙击过一次,不过没中要害,现在创口还未收功,所以才托着病的。也有说狙击大将军的不是别人,便是那一人之宠的燕儿(那个美仆),所以有个叫什么燕尾生的,也一溜烟逃走了。这种风说,一人传十,十人传百。更加着外边风声一天紧似一天,直把个樊楼笙管的北京城,变做了风声鹤唳的八公山。那些什么郑甘棠哩,刘复初哩,一个个缩着头颈,再也不敢放个屁儿。
天子脚下,刹时便阴惨惨地的大有西塞山前凄凉白鹭的景况。只有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