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思文之待先生。写云:
一月三十天,青菜又堪数。老葱蘧蘧芽,顿顿相拌着。白水煮豆腐,见之岂能多?间或有酒食,其实非为我。
写完,默吟了几遍,就夹到书本里面了。一日任之焕回家,被贾思文从书中掀出,看了一看,便大怒曰:“这个学先全不识好歹,等他回来,一定把他撵了!”及至迟了两三天,任之焕来了,贾思文即到书房与他说话,开口便说:“你这一个人全不知足尽,你在恁家吃什么了?昨年俺请了一个童生,俺两家管饭,或是长葱蘸酱,或是秦椒蒜汁,他并不嫌俺的饭食赖。今年你就有这些话说,要是外人知道,岂不丢俺的济,这书俺是读不成的。”说罢,即将任之焕拉出门去,就把书房门锁了。任之焕也就忍气吞声,闷闷而去。先生既去了,学生也都散了。弓长两回到家中,将撵先生的来历,告知其父亲。父听说,就说:“这样看起来,先生是难请哩,这书是难读哩,不如待得几年,我与你上个监,支架门户罢。”自此以后,弓长两也就再不读书了。
松月道士曰:欲教子,悭吝钱,趁趁搭搭从个任之焕。贾思文,好说大话,待先生,却也不见。硬把师傅撵出去,学生因而大家散,只闪得夹榆头,进退两难。前后想,左右算,这书可也读不成,不如使钱上个监。
江湖散人曰:父爱子兮是本心,论到读书偏惜金。趁搭学馆却省钱,废学却在比庐村。
第三回 弓长两荡业败家 享添躲乘机谋铲
却说日月如梭,光阴似箭。弓长两长至十七八岁,他父与他娶过妻来。未及一年,他父即下世去了,他母也相继而亡。家中无人,只有他父招的一个老管家的,名叫钱尚,照管家事。又有他父所遗妆钿铲一把,原是一件奇宝,在人善于用他,即起无穷之利。若渥以膏腴,润以雨露,不畏寒暑,四时铮磨,其津液所澄,一岁可以获得百金。此弓长两之父,所以日积月累,置有万贯家产也。一落弓长两之手,他便嫌其起利迟缓,又不肯下勤苦之功铮磨,就把一件奇宝锈坏了,他每日只好拿着去耍。他又好交朋结友,与那耍空拳的,撑大架的,跳飞脚的往来,家事全然不管,尽是老钱支应。交粮当差使钱尚,迎人待客使钱尚,吃饭穿衣使钱尚,人情礼节使钱尚,三二年间,把个老钱使的筋出力尽,气绝身亡了。
一日在山上闹游,用妆钿铲掘出来了一件东西,是天生成就的,约有三尺多长,头上有五个齿儿,把子上有四个字儿,名为“抓东补西”。弓长两一见,甚是喜欢,就丢了妆钿铲,耍起“抓东补西”来了。那日在门前闲读,对着吴义崇说:“我自没了老钱,诸事不便,想着再招一个使用,一时不能凑巧,如何是好?”吴义崇说:“便家庄享添躲,他家的使用哩甚多,把他请来,与他借个使用何如?”旁边有邻人听到,对弓长两说:“那享添躲他家里使用的却不少,有七成儿、八成儿,还有九七儿、九八儿。但只说九七儿、九八九,他未必舍得。七成儿、八成儿不甚老办,摸不着他的心,使用他,怕吃了他哩亏。就是钱利重,还可使用得。”弓长两说:“当紧用他,就是钱利重也罢。”遂期就日子,送了帖儿,请享添躲来,借他的钱利重使用。
至日,吴义崇来了,撺掇穷来了,还有仲仁、管宝也来了。这几个人说着笑着,等到天将晌午,享添躲还不曾来。仲仁、管宝二人说:“这个时候还不来,想是别有嘎话说,待我二人去瞧他一瞧。”
不多一时,二人到了便家村,见了享添躲,把弓长两请他的意思说了一遍。享添躲说:“此是小事,既有恁二人来说,无不依从。”说罢,只见享添躲向穿山小屋的去了,与他那个门客苟脊骨说:“我久闻弓长两他祖父遗下有妆钿铲。是一件奇宝,只是他不会用他,所以就丢得残淡无光了。我久已欲得,但无计可生。他看夹仲仁、管宝二位来说。要咱的钱小子使用,就趁机将钱利重与了他,叫钱利重年哩月哩等着,乘势将他的妆钿铲弄过来,岂不甚好?”苟脊骨说:“此却是一妙着,你即引钱利重去罢。”享添躲遂带着钱利重。同管宝、仲仁来至弓长两家下。二人见面,甚是亲热,叙了寒温,茶罢添酒,款待已毕,享添躲就将钱利重撇下回去。弓长两没了老钱,却又有小钱使用了。
松月道士曰:父母逝兮可怜,因甚的不论疼热使老钱。老钱力尽无可用,抓东补西弄几年。吴义崇,掇撺穷,与你借来利重使,竟是忘了借来还要还。自己无主张,少品算,你怎知享添躲用心,早已想着你那妆钿铲?
江湖散人曰:正业不务财易尽,偏又抓东去补西。只因听了吴义崇,祖父遗业被计算。
第四回 得遗颂思出红尘 改姓名去赴苦海
却说弓长两自从得了钱利重,又如使老钱一般,钱利重支不住也逃跑了。转眼又是二三年。那日闷坐厅房,见粱头上挂着一卷纸儿,只说是买地文约,昨年与人家争山时就未曾寻着。取下来拆去了封皮,看了一看,乃知是昔年苦海岸钻云洞的道士所遗《颂子》。因自想道:“当初那道士,说我不应在红尘住脚,想必我不是红尘中人,我何必在此劳攘?不如跳出红尘,修真了道去罢。”因动了这个念头,就一心向苦海钻云洞去哩,即便打点行李,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