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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9-官场现行记-清-李宝嘉-第216页

瞿老爷急急等诸事完毕,一天怒气便在王七身上发作,立刻叫人把他提到案前跪下,拍着惊堂木,骂道:"你要告状,明天不好来,嗳!后天不好来,偏偏老爷今天接印,你撞个来!你死了老子的人不怕忌讳,老爷今天是初接印,是要图个吉利的!拉下去!替我打!"两旁差役一声吆喝,犹如鹰抓燕雀一般,把王七拖翻在地,剥去下衣,霎时间两条腿上早已打成两个大窟窿,血流满地。瞿老爷瞧着底下一滩红的,方才把心安了一半。原来他的意思,以为"我今日头一天接任,看见这个身穿重孝的人,未免大不吉利,如今把他打的见血,也可以除除晦气了。"他坐在堂上一直不作声,掌刑的皂班便一直不敢停手。看看打到八百,他还不则声。倒是值堂的签押二爷瞧着不对,轻轻的回了老爷,方把王七放起来,然而已经不能行动了。瞿耐庵至此方命退堂。
  此时前任还住在衙门里,没有让出。瞿耐庵只好另外凭了公馆办事,把太太一块儿接了上来同住。
  且说他的前任姓王,表字柏臣,乃是个试用知州。委署这个缺未及一年,齐巧碰着开征时候,天天有银子进来,把他兴头的了不得,以为只要收过这委钱漕,就是交卸,亦可以在省里候补几年了。那知乐极悲生,刚才开征之后,未及十天,家乡来了电报,说是老太爷没了。王柏臣系属亲子,例当呈报丁忧。报了丁忧,就要交卸,白白的望着钱粮漕米,只好让别人去收。当下他看过电报,回心一想,连忙拿电报往身子一拽,吩咐左右不准声张。他全不想一个外府州、县衙门,凭空里来了一个电报,大家总以为省里上司来的什么公事,后来好容易才打听出来。然而他老人家虽然死了老太爷,因为要瞒众人,并不举哀。后被大家看破了,不免指指摘摘,私相议论。
  王柏臣晓得遮盖不住,只得把帐房及钱谷师爷请来,并几个有脸面、有权柄的大爷们亦叫齐。等到众人到了,他一齐让到签押房床后头一间套屋里去。两位师爷坐着,几个大爷站着,别的人一概赶出。王柏臣更亲手把两扇门关好,然后回转身来,朝着两位师爷一跪就下。大家虽然明晓得他是丁艰,面子上只作不知,一齐做出诧异的样子,问道:"这是怎么一回事?断断乎不敢当!快快请起!"说着,两位师爷也跪下了。王柏臣只是不起,爬在地下,哭着说道:"兄弟接到家乡电报,先严前天已经见背了!"两位师爷又故作嗟叹,说道:"老伯大人是什么病?怎么我们竟其一点没有晓得呢?"王柏臣道:"如今他老人家死已死了,俗语说得好:'死者不可复生。'总求两位照应照应我们这些活的。我一家门几十口人吃饭,丁忧下来,一靠就是三年,坐吃山空,如何干靠得住!如今事情,权柄是在你们二位手里。"又指着几个大爷们说道:"至于他们都是兄弟的旧人,他们也巴不得兄弟迟交卸一天好一天。只要你二位肯把丁忧的事情替兄弟瞒起,多耽搁一个月或二十天,不要声张出来,上头亦缓点报上去。趁这档口,好叫兄弟多弄两文,以为将来丁忧盘缠,便是两兄莫大之恩!就是先严在九泉之下,亦是感激你二位的!"一席话说得两人都回答不出。还是帐房师爷有主意,一想:"东家早交卸一天印把子,我们亦少赚一天钱。好在他匿丧与我们无干,我们乐得答应他,做个顺水人情,彼此有益。"便把这话又与钱谷师爷说明,钱谷师爷亦应允了。几个大爷们更是不愿意老爷早交卸的。于是彼此相戒不言。王柏臣重行爬下替两位师爷磕了一个头,爬了起来,送两位师爷出去,一路说说笑笑,装作没事人一般。
  当天帐房师爷同钱谷师爷又出来商量了一条主意,说:"现在钱粮才动头开征,十几天里如何收得齐?总得想个法子叫乡下人愿意在我们手里来完才好。于是商量了一个跌价的法子:譬如原收四吊钱一两的,如今改为三吊八或是三吊六,言明几天为限。乡下人有利可图,自然是踊跃从事。如此办法,一来钱粮可以早收到手,二来还落个好声名。商妥之后,当把这话告诉了王柏臣。王柏臣一想不差,使叫照办,立刻发出告示,四乡八镇统通贴遍。乡下人见有利益可沾,果然赶着来完。看看到了半个月,这一季的钱粮已完到六七成了,王柏臣的银子也赚得不少了。帐房、钱谷二位师爷又商量道:"钱粮已收到一大半,可以劝东家报丁忧了。等到派人下来,总得有好几天,怕不要收到八九分。多少留点后任收收,等人家捞两个,也堵堵人家的嘴,倘若收得太足了,后任一个捞不到,恐怕要出乱子。"当把这话又通知了王柏臣,王柏臣还舍不得。两位师爷便说:"有了这个样子,我们也很对得住东家了。到这时候再不把丁忧报出去,倘或出了什么岔子,我们是不包场的。"便有人把这话又告诉了王柏臣。
  王柏臣是个毛燥脾气,一听这话,便跳得三丈高,直着嗓子喊道:"我死了老太爷我不报,我匿丧,有罪名我自己去担,要他们急的那一门呢!"话虽如此说,自己转念一想:"不对,如今我自己把丁忧的事情嚷了出去,倘若不报丁忧,这话传了出去将来终究要担处分的。罢罢罢,我就吃点亏罢!"当时就把这话交代了出去。又自譬自解道:"丁忧大事,总以家信为凭,电报是作不得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