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的替他做了两扇牢固的门,以便随时好锁。到了清江,漕台①请他吃饭,都是锁了舱门才去的。漕台见了面,同他说:"我这里有的是小火轮,我派两条送你到苏州,免得路了耽搁。"童子良连连作揖推辞道:"你老哥还不晓得兄弟的脾气吗?我宁可天天顶风,一天走不上三里路,我是情愿的。小火轮虽快,是洋人的东西,兄弟生平顶顶恨的是洋货,已经守了这几十年,现在要兄弟失节是万万不能的了。况且兄弟苟其贪图走的快,早由天津坐了火轮船到上海,也不到山东绕这一个大湾儿了。"漕台见他如此说法,晓得他牛性发作,也只好一笑置之。
①南湾子船:江北一种运货、载人的木船。
①漕台:即漕运总督,主掌漕运的官员。
单说少爷见老人家有这许多银子,自己到不了手,总觉有点难过,变尽方法,总想偷老头子一票,方才称心。如此者处心积虑,已非一日。从清江一路行来,早晚靠了船,大少爷一定要过来请安。等到老头子查点票子的时候,一定要把大少爷赶回自己船上去。大少爷也晓得老头子的用意,生恐被他偷用了,将来轮不到小儿小女,无奈想放下总放不下。
有天船靠常州,到了晚上,时候还早,父子二人吃过了饭,随便谈了几句,童子良就急急的催儿子过船。大少爷心上有点气不服,走到船头,盘算了一回,恰喜这夜并无月色,对面不见人影,他便悄悄的吩咐船家说:"我要在这船沿上出恭。"船上人道:"这里河面宽,要当心,滑了脚不是玩的!船上有的是马桶,还是舱里稳当些。"大少爷道:"我欢喜如此,不准响,闹得大人知道!"船上人见说他不听,也只好随他了。大少爷便依着船沿,慢慢的扶到后面,约摸老人家住的那间房舱。幸喜窗板露着有缝,趁势蹲下,朝里一望,可巧老头子正是一个人在那里点票子哩。大少爷看着眼馋,一头看,一头想主意。只见老头子只是一张一张的点数,并不细看票子上的数目,一搭五十张,望上去有七八匣之内,拿锁锁好,摆在床头。他老人家亦就顺势躺在床上,看那样子,甚为怡然自得。大少爷随即回自己船上。
一宵易过,容易天明。第二天开船,是日船到无锡。到了晚上,大少爷又过来偷着看了一回,也是如此。他便心上想道:"像他这种点法,只点票子的数,并不点银的数,倘若有人暗地里替他换下几张,他会晓得吗?有了,等我到了苏州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这银子虽然不能全数到我的手,十成里头,总有六七成可以弄到手的。"主意打定,便买嘱上下人等。等到船泊苏州之后,偷个空上岸,先把自己的现银子取出几个大元宝,到钱铺里托他们一齐写了银票,也有十两的,也有八两的,极少也有四两。钱铺问他做什么用,他说是赏人的,人家也不疑心了。回到船上,专等钦差上岸,或是拜客,或是赴宴,这个挡口,大少爷便开了老头子住的舱门;钥匙都是预先配好的,开了舱门,寻到拜匣所在,取出银票,拿掉几张大数目的,放上几张小数目的,仍然包好放好。等到晚上老头子点票子的时候,大少爷又去偷看了一回,只见老头子依然是一张一张的点了个总数不差,无甚说得。因此大少爷胆子愈大,第二天又换上十来张,老头子仍未看出,如此者不上五天,便把他老人家整千整百大数目的银票统通偷换了去。
童钦差虽然仍旧逐日查点,无奈这个弊病始终没有查出。又幸亏这童钦差平时一个钱不肯用的,这些银票,将来回京之后,也不送到黑屋里为糊墙之用。大约这重公案,他老人家在世一日,总不会破的了。于是大少爷把心放下。后来手脚做的越多,胆子越大,老头子这趟差使弄来的钱,足足有八九成到他儿子手里了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七回 喜掉文频频说白字 为惜费急急煮乌烟
却说童子良到了苏州。江苏是财赋之区,本是有名的地方。童子良此番是奉旨前来,一为查旧帐,二为筹新款。钦差还没有下来,这里官场上得了信,早已吓毛了。此时做江苏巡抚的,姓徐,号长绵,是直隶河间府人氏,一榜出身。藩台姓施,号步彤,是汉军旗人氏。臬台姓萧,号卣才,是江西人氏。他俩一个是保举,一个是捐班,现在一齐做到监司大员,偏偏都在这苏州城内。施藩台文理虽不甚清通,然而极爱掉文,又欢喜挖苦。因为萧臬台是江西人,他背后总要说他是个锯碗的出身。萧臬台听见了,甚是恨他。
这日辕期,两司上院,见了徐抚台。徐抚台先开口道:"里头总说我们江苏是个发财地方,我们在这里做官,也不知有多少好处,上头不放心,一定要派钦差来查。我们做了封疆大吏,上头还如此不放心我们,听了叫人寒心!"施藩台答应了两声"是",又说道:"回大帅的话:我们江苏声名好听,其实是有名无实。即如司里做了这个官,急急的'量人为出',还是不够用,一样有亏空。"徐抚台听了"量人为出"四个字不懂,便问:"步翁说是什幺?施藩台道:"司里说的是'量入为出',是不敢浪费的意思。"毕竟徐抚台是一榜出身,想了一想,忽然明白,笑着对臬台说道:"是了。施大哥眼睛近视,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