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量入为出的'入'字看错个头,认做个'人',字了。"萧臬台道:"虽然看错了一个字,然而'量人为出',这个'人'字还讲得过。"徐抚台听了,付之一笑。施藩台却颇洋洋自得。
徐抚台又同两司说道:"我们说正经话,钦差说来就来,我们须得早为防备。你二位老兄所管的几个局子,有些帐趁早叫人结算结算,赶紧把册子造好,以备钦差查考。等到这一关搪塞过了,我兄弟亦决计不来管你的闲事。"藩、臬二司一齐躬身答应,齐说:"像大帅这样体恤属员,真正少有,司里实在感激!"徐抚台道:"多糜费,少糜费,横竖不是用的我的钱,我兄弟决计不来做个难人的。"藩、臬两司下来,果然分头交代属员,赶造册子不题。
正是有话便长,无话便短。转眼间,童钦差已经到了苏州了,一切接差请圣安等事,不必细述。且说童钦差见了巡抚徐长绵,问问地方上的情形,徐抚台无非拿场面上的话敷衍了半天。接着便是司道到行辕禀见。童钦差单传两司上去,先问地方上的公事,随后又问藩台:"单就江苏一省而论,厘金共是若干?"施藩台先回一声"是",接着说了句:"等司里回去查查看。"童钦差听了,无甚说得。歇了一回,又提到漕米①,童钦差道:"这个是你老哥所晓得的了?"谁料施藩台仍旧答应了一声"是",接着又说了一句"等司里回去查查看。"
①漕米:即漕粮。政府将征收的粮食解往京师及其它地方,多用水路运输,官吏乘机侵吞。
童钦差一听,他这个要回去查,那个要回去查,便很有些不高兴。于是回过脸同萧臬台议论江南的枭匪,施藩台又抢着说道:"前天无锡县王令来省,司里还同他说起:'天锡的九龙山强盗很多,你们总得会同营里,时常派几条兵船去"游戈游戈"才好,不然,强盗胆子越弄越大,那里离太湖又近,倘或将来同太湖里的"鸟匪"合起帮来,可不是顽的!"施藩台说得高兴,童钦差一直等他说完,方同萧臬台说道:"他说的什幺?我有好几句不懂。什幺'游戈游戈',难道是下油锅的油锅不成?"萧臬台明晓得施藩台又说了白字,不便当面揭穿驳他,只笑了一笑。童钦差又说道:"他说太湖里还有什幺'鸟匪',那鸟儿自然会飞的,于地方上的公事,有什幺相干呢?哦!我明白了,大约是枭匪的'枭'字。施大哥的一根木头被人家坑了去了,自然那鸟儿没处歇,就飞走了。施大哥好才情,真要算得想入非非的了!"
施藩台晓得童钦差是挖苦他,把脸红了一阵,又挣扎着说道:"司里实在是为大局起见,行怕他们串通一气,设或将来造起反来,总不免'茶毒生灵'的。"童钦差听了,只是皱眉头。施藩台又说道:"现在缉捕营统领周副将,这人很有本事,赛如戏台上的黄天霸一样。还是前年司里护院的时候,委他这个差使。而且这人不怕死,常同司裹说:"我们做皇上的官,吃皇上家的钱使,将来总要"马革裹尸",才算对得起朝廷。'"童钦差又摇了摇头,说道:"做武官能够不怕死,原是好的。但是你说的什幺'马革裹尸",这句话我又不懂。"施藩台只是涨红了脸,回答不出。萧臬台于是替他分辩道:"回大人的话,施藩台眼睛有点近视,所说的'马革裹尸',大约是'马革裹尸',因为近视眼看错了半个字了。就是刚才说的什幺'茶毒生灵的''茶'字,想来亦是这个缘故。"童钦差点头笑了一笑,马上端茶送客。一面吃茶,又笑着说道:"我们现在用得着这'茶度生灵'了!"施藩台下来之后,朝萧臬台拱拱手,道:"卣翁,以后凡事照应些,钦差跟前是玩不得的!"于是各自上轿而去。
自此以后,童钦差便在苏州住了下来。今天传见牙厘局总办,明天传见铜元局委员,无非查问他们一年实收若干,开销若干,盈余若干。所有局所,虽然一齐造了四柱清册,呈送钦差过目,无奈童子良还不放心,背后头同自己随员说:"这些帐是假造的,都有点靠不住,总要自己彻底清查,方能作准。"于是见过总办、会办,大小委员,都不算数,一定要把局子里的司事一齐传到行辕,分班回话。
头一天传上来的一班人,童钦差只略为敷衍了几句话,并不查问公事。这一班退出,吩咐明天再换一班来见。等到第二天,换二班的上来,钦差竟其异常顶真,凡事都要考求一个实在。有些人回答不出,很碰钦差的钉子。于是大家齐说:"这是钦差用的计策,晓得头一班上来见的人一定是各局总办选了又选,都是几个尖子,自然公事熟悉,应对如流,所以无须问得。等到第二班,一来总办没有预备,再则大家见头一天钦差无甚说话,便亦随随便便,谁知钦差忽然改变,焉有不碰钉子之理。"司事碰了钉子,其过自然一齐归在总办身上。合苏州省里的几个阔差使总办一齐都是藩台当权,马上传见施藩台,当面申饬,问他所司何事。施藩台道:"司里要算是顶真的了,几次三番同他们三令五申,无奈这些人只有这个材料,总是这们不明不白的。"童子良道:"这里头的事,你可明白?"施藩台道:"等司里回去查查看。"童子良气的无话可说,便也不再理他。幸亏现任苏州府知府为人极会钻营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