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主人道:“正为未曾考,外面赵府中有一位老掌家要请相公补考。”赵如子在房中听得,慌忙走出房来问道:“果有此事么?”店主人道:“赵府的老掌家寻不着相公,几几乎急杀,现在外面,怎么不真。”正说不了,那老家人等不得,到房门外来,一眼看见了赵如子,早喜得眉欢眼笑,道:“造化,造化;一寻就寻着了。”原来这个饭店乃曲阜县通街上的大店,故往来住客多住于此。此时赵如子见是来请考诗,直欢喜得喜气洋洋,问道:“你府中小姐既不许人考诗,却又来寻我做甚么?”老家人道:“我那里知道,自送进相公的诗笺去与小姐看了,小姐说我误事,便急杀人叫我来追赶相公。我只愁赶不着,还要受他责罚,今幸大造化赶着了。相公可快去,其中事故,相公到那里自然知道。”如子听了,暗暗欢喜,不敢装腔,竟随着老家人重到赵府而来。正是:
心不抽不细,情不扯不长。
虚处再三嗅,方知别有香。
老家人将赵如子引到府中大厅上坐下,恐小姐怪他不问姓名,就问如子讨一个名帖入去,禀知道:“题诗的相公已寻请到了,有名帖在此。”赵小姐听见说书生寻到了,忙走出后厅,取名帖一看,只见上写着:“黄岩列眉村书生赵白题首拜求盟考。”赵小姐忽着见列眉村三字,又见书生姓赵,不觉暗暗吃惊,道:“原来这个书生也是黄岩列眉村人,所以认得司空。”因又想道:“但司空词上指摘是赵家如子,这书生却叫赵白,莫非就是他一家?可请他后厅帘下来问个明白。”因传语:“请赵相公到后厅帘下相见。”赵如子到后厅帘下,就要对着帘子行相见之礼,早有仆妇止住道:“相公且慢,小旭尚未出来。”因移一张椅子请他坐下。如子才坐定,只见帘子里又走出一个仆妇来,手拿着他的原名帖向如子道:“小姐请问赵相公,既住在列眉村,又姓赵,则列眉村里有一位才女赵如子,想自然是认得了。”赵如子突然听见问及赵如子,不禁满面通红,一宇也答应不出,只呆了半响,方勉强支持道:“认是认得,但如子乃一女子,又不出户庭,与小姐南北分途,相去二三千里,不识小姐为何知道,无端问及?”仆妇正答不出,只见帘子里又走出一个仆妇来道:“小姐说,相公若认不得赵如子,则赵相公前诗中为何知道小姐恋恋只司空?”赵如子听了道:“此事其中委曲甚多,非传语所能详,除非面见小姐方得明白,但内外隔别,万万不得,只好待我聊题数句,陈其大概罢了。”仆妇听了,忙将放笔墨笺纸的桌子抬到他面前放下。如子见了,展开一幅花笺,提起一支笔来,也不说甚么,竟题诗一首道:
和诗默默识司空,才美相亲结始终。
此是列眉如子事,是谁传说到齐东?
如子题完,付与仆妇送入。送入不多时,早又送小姐和诗的花笺来递与如子。如子接了,展开一看,只见上和的是:
有枝有叶事非空,江上峰青曲已终。
若更闻名思见面,齐东应变作河东。
如子看完,见赵小姐信笔应酬,意中意外,无不曲尽,知是真才,司空服膺,不为容溺,因暗想道:“我之怜才与人之怜才无异,我既属意司空,焉能使赵小姐不属意司空?若使司空因我而拒绝赵小姐,则何异司空因赵小姐而弃称于我。况他朱门,我蓬户,已大相悬,所恃者才耳,才既不可恃,而才已矣。今感司空虽不变心,然人情变态多端,焉知今日之不变,能保后日之终不变哉?变而再加,收拾晚矣。莫若就才美之情义而约以双栖,不独赵小姐遂心,而司空之喜可知矣。”主意算定,因又题七言律诗一首,以致意道:
彤管才难既美哉,何况花从相阁开。
观海司空应笑水,闻名如子自惊雷。
双生才貌非无意,三占风流岂不该。
南北分途谁作合?列眉赵白是良媒。
如子写完,与仆妇送入。不多时,仆妇又送出和诗来。如子细读道:
诗造河洲已美哉,道途连理敢旁开。
顺心慰我有如水,逆耳愁他不畏雷。
若肯双眉容并画,便虚一席也应该。
但思月老红丝定,难作红丝添设媒。
如子看完,深服其应酬敏捷,分解入情,因只想道:“如此才女,闺中师友也,若私存抹杀,则未免伤于妒而流于忍矣,岂怜才之本心。”因又题一首道:
才美相怜性所甘,自来一说两相贪。
虽然道路分南北,料想心情无二三。
妒忌排场如我占,风流担子情难担?
他时潦倒英皇梦,方信良媒事不惭。
如子题完,仍叫仆妇送入。既送入去,如子却暗想道:“如此险韵,难道又能和出,吾不及也。”正想未完,仆妇送出花笺道:“小姐和诗,请相公细看。”如子接了,不胜惊服,因细阅其诗道:
齿滑牙酥苦也甘,我馋焉敢笑人贪。
后失已自差分寸,撮合何劳说再三。
不识良言疑漫语,反将喜信作忧担。
若能果续红丝后,百拜红丝也不惭。
如子读完大喜,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