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此谈起都要进京的,结个伴热闹些。金守峰又向增朗之道:“实数已填好在我这里,朗翁还是就带去,还是临走再取?京里头我已关照,我们号里招呼过,等朗翁自己到京换照。”增朗之道:“费心费心,实收暂时存在这里,我临走再取罢。”金守峰又同范星圃说道:“令岳大人前天由汉口汇了一千银子来,是五天的期,那却没有甚么要紧,星翁现在要用不要?”范星圃道:“那是预备到京用的,就托你们替我汇罢。”坐了一刻,范星圃说道:“我还要到日升昌去呢。”金守峰道:“今天就是日升昌的袁子仁,请我在周宝宝家碰和,这时候怕他早已去了,我看星翁不必扑这个空,回来我在江南春奉约两位,顺便邀了袁子仁在那里会罢。”范星圃道:“也好,朗翁我们去看管通甫要!
天已不早,让他好去碰和,省得人家三缺一的老等。”金守峰造:“不要紧的,我已经交代他们,先替我叫花文兰代碰着,你们看见通甫顺便代我约他一约,我也不写字儿了。”两人又喝了口茶,就上了马车去访管通甫。
这管通甫是浙江绍兴人,名字叫德宽,在上海住了多年。
他的交情最广,没有一省没有托他办的事体,也没有一省的大员他不熟,他是个候选同知,年纪也有五十多岁,就在上海靠此混混,也不预备出山,他每天的应酬也就很忙。这天倒还在家。他们两位进去,管通甫见了增朗之道:“台甫是朗之,我们是初会,尊大人却是很熟的,前回赈捐保案的加街还亏尊大人代托的呢!”增朗之也说了些客套话。管通甫又问范星圃:“这回可是引见了?以星翁的才调甚么官不可做,又何必点翰林?”又问:“令表兄郑琴防近来如何?”范星圃道:“他光景可不好,到省两年还没有得过正经差使,他老太太近来又多病,真为难呢。”又谈了些各省的外选调动,范星圃道:“我们还想到张园去逛逛,通翁可以同去罢?六点钟金守峰约在江南春,托我们代邀通翁。”管通甫道:“我还有点事要到公信洋行去,找个朋友说话,张园就不奉陪了,晚上在江南春会罢。”两人上了马车到了张园,在安垲地方泡了茶。这天不是礼拜,游人不多。增朗之是初到上海,看这地方明窗四敞,浅草如茵,果然甚是有趣。忽见来了两个靓妆女子,跟着两三个娘姨大姐,知道是书寓堂子里的倌人,看他面目虽只中材妆束极为时款。坐了一会,来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同着一个穿素的走到面前,看见范星圃连忙招呼说:“星翁几时来的?”范星圃连忙站起来说道:“才到。”邀着一同坐下,这两位又同增朗之彼此请教。这穿素的姓江号志游名师陆,是个嘉兴副榜住在斜桥,从前同人家开过一个报馆,他两位哥哥皆很阔,时常接济他些。那戴金丝眼镜的姓冒号谷民名邦善,如皋廪生,是水绘园的后人,上年保了经济特科没有取,在望平街开了一个书社,两人都是新学家的领袖。问起范星圃,晓得他要进京引见,冒谷民道:“星翁此次出山,真是同胞之幸,记得那回在这里演说的么?这遭坐而言的,可以起而行了。”范星圃道:“我们官卑职小,有何用处?”江志游道:“只要不忘初志倒也不在乎官之大小。”正在谈着,忽见一个大姐在范星圃身上一拍道:“几时来的?”范星围回头一看,是他做的倌人林风云的大姐,回说道:“今天才到。”看见凤云在那边桌上,也彼此招呼,谈了两句,看看天已不早,各自分散,又叫马车在黄浦滩兜了一个圈子。到了江南春,金守峰已先到,说道:“我也刚来,袁子仁还要在号里转一转呢。”范星圃道:“管通甫我已代邀了,一会儿就来。”不一时管通甫、袁子仁都到了。
金守峰还约了一位江苏候补知府叶勉湖,名字叫传钊的,是四川人。客齐入座,金守峰说:“大约在座都是喜欢热闹的,自然就要叫局了,星翁这回叫那个?”范星圃道:“才在张园碰着林凤云,我已经同他说了,就叫他罢。”金守峰又问增朗之道:“朗翁还是叫大先生呢,还是叫小先生呢?”增朗之道:“随便罢。”金守峰道:“那么荐一个大的,一个小的,朗翁回来自择罢。”金守峰就荐了迎春二街的六滚香,范星圃的王桂香、管通甫的文彩仙,都是金守峰向来晓得的,也不再回,连袁子仁的周宝宝,他自己的花文兰,都写好局票发出去。不一时,局已到齐,增朗之看那顾宝琳,真是明眸善睐,可惜太小,不过十一二岁,那六蘅香约有二十外点,态度也还风骚,散席之后,同着范星圃在林凤云、六惠香两处打了个茶围,一同回寓。
第二天,管通甫请在松盛胡同文彩仙家,又添了一位公信洋行的买办屠桂山,他叫的是平安坊的李秀卿。这六蘅香晓吃俱增朗之是户好客,下了身份的恭维嬲着,翻过去摆了个双桌,因为客少,范星圃替他添请了冒谷民、江志游两位,江志游叫了个昆曲好手张五宝,冒谷民叫的是美仁里的聂倩云。席散之后,六蘅香硬留着增朗之住了,怎奈他的相貌不及龙玉燕风致,不及杨姨娘本领,也不及犹云娘、水柔娟。增朗之是曾经沧海的人,并不十分留恋。范星圃也在林凤云家吃了桌酒,恰好新裕船到,两人也就收拾动身,天津也未耽搁。
到了京中,同在西河沿的高升店住下。第二天增朗之带了老翁的信,要去见那厉大军机。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