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的意思怎样?”邬氏道:“据我的意思,小姐又不是不会写的,也做一首诗回他,叫他快些进了场,中了回来,央人求亲便是。”小姐想了一想,对邬妈回道:“我想婚姻之事,原该父母主持,不该女儿家与闻,何况私下许人?虽然怜才选貌,古来卓文君曾奔司马相如,然只系私奔。况且男人不是司马相如,女人不是卓文君,一时做了便成终身之耻。今哥哥如此光景,我的心事,你岂不知?但恐一时许了,后来爹爹不肯,如何是好?所以千思万想,无计可施。我如今诗不便做,你可私下将你的主意去对他说,不可说是我的意思,教他速速进场,回来对姑爹、姑娘说了,速速求亲便是。”养娘听了,欣然而去。小姐又叫他回来,〔叮嘱〕不要被人听见,养娘应了,一直到了书房里来。
只见闻生呆呆坐在那里,见了邬妈,便叫道:“邬妈来做甚么?”养娘笑道:“你做得好诗。如今小姐好不着恼,要对老爷、太太说着哩。”闻生才向砚匣里一看,诗笺不见了,便道:“我诗里并不曾说甚么,怎么小姐拿了去就恼起来?”养娘道:“你只说人不晓得,都像我们不识字的?还不快去磕头陪礼哩。”闻生见他取笑,便道:“你们南京人专会调喉,你来做甚?可是要做采蘋么?”邬妈道:“不要取笑,我来说正经话。”就把小姐的话说了一遍,闻生道:“这话还是你的主意、还是小姐的主意?”邬妈道:“你管他怎的,你只要依着去做便了。”闻生道:“虽然承小姐如此美情,我的意思还要与小姐当面一订,我终放心。万一我去之后,小姐又定了人家,那时如何是好?”邬妈道:“老爷在任上,也未必就有人家;况且选了这几年,也没一个得意的,难道如今就有不成?”闻生道:“事虽如此说,我只不放心,求邬妈转与小姐一说。”邬妈道:“你不晓得小姐十分谨慎,他这个话,尚且叮咛,叫我不要说的意思,如何肯当面见你?这断不能。我看他心中已十分在你,既如此说了,就与当面一样。只是你们男子汉的心,恐怕改变;我们女人家的心肠,都是一心一意的。”闻生道:“男人倒不负心,女人负心的多。往往见女人负了心,那些男子汉还要痴心着魔,不惜性命,真是着鬼。”邬妈道:“不要说闲话,我进去了。”闻生道:“烦邬妈对小姐说,我闻友若不得小姐为妻,情愿终身不娶!若负了小姐,神明殛之。”邬妈应了,竟来回复小姐。
小姐听见闻生立誓,就对邬妈道:“他如此立誓,情愿终身不娶,我岂忍负他。你再去对他说,我若负了他,也与他赌的咒一样。”邬妈果然来对闻生说了。闻生大喜,就同进来对夫人道:“外甥前因感冒了,起身不得,如今已好了,明后日就要起身。”夫人道:“你既要去,功名大事,也不好留你。”就叫人拿历日来看。小姐听见闻生进来,也走来坐下。二人见了,微以目会意。夫人拿着历日一看道:“明日初四,起身不吉,初五是月忌,初六又不宜出行。初七日罢。”邬妈道:“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,相公倒起身。”闻生叹了一声,小姐低头不语。
到了初六,闻生做了一首别小姐的诗,正要拿与小姐看,只见小姐同邬妈出来说道:“哥哥远别,寸肠尽裂,无以为赠,做得一首诗在此。”就在袖中摸出一柄扇来,说道:“有小妹的名字在上,切勿露在人前。”闻生展开一看,上写着:
断肠堤边杨柳枝,马蹄此去怨临歧。
可怜天上相逢日,正是人间离别时。
闻生看了,掉下泪来道:“妹妹佳句,阅之使我肠断。愚兄也有一首在此,正要与妹妹看。”就摸出一首诗来。小姐接来一看,写道:
女伴闺中乞巧时,嗟予远去倍凄凄。
河边乌鹊无情甚,不管人间有别离。
小姐看了。闻生掉泪,也不觉扑簌簌的掉下泪来,邬妈道:“不要哭了,哭红了眼睛,被人看见不便。”小姐连忙拭泪,对闻生道:“言已说尽,唯愿哥哥恭喜之后,早早回来。”闻生道:“不必嘱咐,自然就回。妹妹也要保重贵体。”说着,又止不住流泪。见一个丫头出来道:“邬妈,小姐可在这里?奶奶有请。”小姐连忙拭泪而别。
到了初七早,闻生拜辞了胡公夫妇,又与小姐作别,二人悲不自胜,又不好流泪,勉强忍住,急急上马。小姐掩泪归房。邬妈对闻生道:“大相公恭喜了,早点回来。”闻生道:“晓得,晓得。”掩泪而行。
一路上凄凄惨惨,晓行夜宿,都不必细说。到了京师,连忙去纳监,寻了报国寺一间僧房歇下,日夜温习经书。到了八月初一,进了头场,因未有题目,在举子屋内假寐。梦见文章做完,上去交卷,到得公堂上,只见不是收卷的官,上面坐着一位就像帝王的模样,两边立着许多青衣人。闻生不胜惊骇,不敢仰视侧身伏在旁边。只听见上面传道:“取各府送的文书进来。”传了一声,许多青衣人抱着文书,一队一队进来,都送在案上。那王者拿起笔来,一名一名看过来,如唱名的一般。唱到五十三名胡同,只见一个青衣跪下禀道:“昨日监察神有文书到府,说胡同好奸淫人家妇女,前到山东,又冒认人家婚姻,似不宜中。听凭帝君上裁。”那王者道:“万恶淫为首。上天所最恶的,有人犯了